大业十二年,李渊任太原留守,高君雅、王威为副留守。不久,即因叛国投敌与王仁恭同被获罪下狱,恰次子李世民受其命领二千突骑深入北疆,大败突厥,李渊遂获释,官复原位。
此后,各地起义风起云涌不断,天下一时沸腾,群雄各自割据,大隋朝便如海上一艘巨大却残破不堪的战船,逐渐步向衰亡,任何一丝兴起的风雨都能将之最终摧成沉没。
大业十二年十二月,太原李世民率精兵解救被甄翟儿农民军围困于西河雀鼠谷的父亲李渊。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 二月,瓦岗军翟让、李密攻克兴洛仓。开仓济贫。
朔方梁师都,马邑刘武周起兵反隋。
四月,瓦岗军李密移檄郡县,数炀帝十大罪恶。
五月,晋阳宫变。李渊在太原起兵,杀王威、高君雅,号“清君侧”,废杨广拥立新君代王杨侑,并于九日内拿下西河郡。
同月,仍是洛阳。
乐游园旧地。
或是因为乱世已起,连日的天空中始终漂浮着无边雨丝,绵绵的有如天涯离人不止的眼泪。偌大的牡丹园中此刻繁花落尽于细雨中,轻红消褪,只余绿脉在风中颤颤摇动。
风烟四起,花期已过,冷雨清寒,此时的乐游园中已鲜有人踪。
日暮时分,一个眉眼秀气的少年便在这园中徜徉了一整天后,失望的离开,当走到乐游园门口时,却与另一位形容匆匆的老者蓦地迎面撞上,老者怀中的画轴便失手滚落跌在了积起的水汪中。
“老人家,我不是有心的……”这少年忙俯身欲去捡那被雨水沾了的画轴,老者却已抢先一步拾入手中,宝贝似的擦了擦沾上面的水渍,仍是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这才环顾四周,叹道:“游人都散尽了?”说罢神色微怅,眉目间透出连日奔波之色。
“花都落尽了,人自然也都走光了!”秀气的少年也是落寞一笑,同样摇了摇头。
这一老一少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皆有各自不能说出的失望,少年出了乐游园那道拱门,远远一次回望,便见那老者依旧在乐游园中四顾环望,依稀是在寻找着什么?
风雨却在这一刻,愈发的盛了……
洛水绕处的那处宅子,斜出墙外的桃花早已凋谢,院墙边的那棵大柳树,青青似昔日,长条似旧垂,却是否等得当时的故人来折?
四方天外,流动的总是那一片云。青屋大宅,石阶寒冷,花草葱郁,日日所见的,也依旧是那一片花草。……听到脚步声隐约传来,那原本坐着凭栏苦等的洛阳少女眼中恍惚一震,猛的起身,已急步往门口迎了上去。
“长衫……”一看来人脸上神色便已心中七八分明白,十五岁少女一双水瞳中霎时黯淡下来,哀哀望了来人一眼。
风长衫不得已,只好上前抚了抚六儿连月来日渐瘦削的肩膀,极是认真的说道:“今年气候异常,这暖气来的早些,花谢的也快些,傻丫头,我明日再去,你莫难过,更何况……”他顿顿道:“文庭远应不是一个不守信的人!”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以期能化解如花容颜上长久驻着的阴霾,谁知落进洛阳少女的耳中却不啻于另一种惊雷忽地过耳,六儿的脸色猛然间更为苍白,不过片刻,两颊边终于默默流下两行泪来……
这一日日的等,终将乐游园的牡丹花悉数都等残尽了……
——“我答应你,这一去,必然会为你而尽力保全这条性命,但,若是一年后的今日,你在乐游园再等不到我,便不要等了,六儿,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天的这句话!”
那样的一句话,何尝能让洛阳的这个少女敢有片刻相忘?……王家初长成的女儿褪去青涩,眼中全余叠叠的思念,站在门褴处,单手扶着楹柱,呆呆的望着几丈之外的大街。
这乱世横生中,她的父亲,在那次后来才悉数得悉的变乱中,终顾全她的安全,从此将她禁足在了这四方之地,但是……那个男子即便在乐游园中再等不到她,他也应该记得这样一处宅子!
那样一个匆匆别去的男子,他如今是否还会安然?……也许是终究忘了他们曾有的约定,或者最后还是已不能再记起她!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可以像一把刀一样割过彼时少女的心!
“傻丫头……”风长衫见不得这少女落泪,秀气的眸子一时心疼,抚了抚她愈发瘦削的肩膀道:“如今的乱世,往来艰难,他有事耽搁也实属难料的!”
眼见着少女眸子中陡然有雪亮如电升起:“必然是这样的,再等等,他一定会来的……”信手指向一处:“尚还有牡丹还开着的一日,便不算他不守诺!”
——少女话音未落,连日疾风骤雨席卷无常,宅子回廊下,那最后一株因赖庇佑而得以保全的牡丹因命数终至,猛的裂散开来,嫣红花瓣阵阵如血飞入半空中,落入少女那霎时跌成惨痛的眸子中。
六月,本来花事已尽。
而一年后的人,岂不是也早已成昨非,不可挽回?
却仍有人要执意等在了原处。——因那是她曾允诺过那个叫文庭远的男子的一件事。
暮色灰沉,阴雨已息,一轮残月如钩,冷冷挂起在这大宅上的那方天空。
少年再度出现在这廊柱后时,眼见王家的小女儿依旧痴痴然立在了晚风口中,眼中也有了沉重如墨。夜色袭来,那女子依旧未觉,他心中不忍:“听话,且回房去歇着,我已告知大人,明日由我亲自陪你去乐游园找他!”
少女不觉猝然回头,眼中就有惊喜立时灼亮整张思念面目:“长衫……当真?”
风长衫这边点点头,掠过这女孩脸上此刻升腾起的那种企盼希冀神情,唇侧依稀有笑意,目光转向别处时,有意无意,心中一处地方不小心“噌”的一下空落,坠落声音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