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然垂手。
回身孤绝。
紫云阁,偏置太极宫一角,白茫中茕茕孑立,此刻满室炭火的温热,却似乎依旧暖和不了榻上女子冰凉的掌心。
“殿下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洛阳女子这时直直的看着李唐的秦王,满喉的涩意。
他所给的,是一个安身的所在,也是将所有与她有关的人事摈弃在外,独留他一人在她世界的所在。她不是不明白,也愿意顺承他的心意只在原地守候。
但如今,她所面对的确是一个人的生死,一个她不能不动容的人的生死。这个男人爱着自己的姐姐,而姐姐说,他眷顾着的始终是自己……而事实果真是,她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而是不能去知。
只是这样一种残酷,何以要被揭破,彼此都再无后路!
“告诉了你,你又能如何?”李世民一双黑眸中涌动万千,隐隐有风雨之势,却被他强硬压制,徐徐伸掌至她脑后,将她带入怀中:“六儿,太子意在朝中立威,刘黑闼必死无疑,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我带你回去!”
在他怀中的女子,眼睫这刻剧烈的颤动着,不能自抑……后一刻,忽的轻轻抚上他的背,眼神就此一点点孱孱冷静下来,目光悠悠扫过这紫云阁中的一件件物事……是,即便告诉了她,她又能做什么……而她所拥有的,不过是眼前的这个男子。
——而面前的这个人,他是甫开国的大唐的秦王,更是李渊最器重的那个儿子!
夜阑深静,雪已停,半勾残月冷冷挂于幽蓝苍穹。
天洗后,愈发的高阔,愈发的辽远,而那男子却只隔了一扇门,只轻轻的一推,便泄入一道月光。
她静静的走近,俯身榻边,看他熟睡的摸样。
剑眉入鬓,星眸双阖,俊逸的脸庞上,一丝隐忧集成川字滞留眉梢,她纤指冰凉触上眉峰,只觉心中幽幽的一紧,曾几何时,她愿竭尽所能化去他眉中的忧虑,而如今,却素手更是一刀,要为他俊朗的眉目间多添一道痕。
一番云雨后,
那女子从他手下挣脱,跳下床榻,裹在一堆残衣中湛然泪下。
李世民这时从榻上站起,上衣敞开至中腰,一步一步的逼近:“这就是你在挽云楼学会的东西?不过是想借此让我放过刘黑闼么?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不愿意了呢?六儿又怎会突然害怕了?”
那女子压下颈项,不敢看他逼视的目光——那里燃烧的怒意可以将她化成灰烬,他却捏起她的下颌,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为了刘黑闼,这样屈就自己,六儿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女子挣出一声,望清眼前人眸中渐渐消去的怒意,替之成淡淡的失落,忽觉周身弥漫上恐惧。
“我明知道你会为难,可是,我只能求你,我别无他人可以去求……只得一试……”那女子还是将最后那些话说了出来。
“那六儿你可曾想过,这样做,将置我于何地?”秦王玄瞳这刻敛去喜怒,语意却已透出深浓的凉,目光后来冷冷看过这女子,道:“时辰不早,你歇息吧。”起身,往外走去。
只隔着一步之遥,却恍然如将隔深渊,有人影踉跄着追上他,陡然从背后环住他,女子美丽的眸子中残印无望,骄傲如他,她却触不及防的亲手在他胸口送进一把刀,仿佛明知这一松,会放任他的流逝。
李世民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拥住,也不动弹,许久,幽幽叹道:“六儿,我也会有无所作为的时候!”冷风从微敞的门扉外透入,吹冷他眸中墨黑。
她一时心如刀割,那双手,却终于没有松开。
他于是轻缓却坚决的松开她扣在他腰际的手,转身,双手抚上她双肩,眉目深凉:“六儿,你为何不能像无垢那样,只独守在我一个人的身边?你不该忘记,我这么多年努力不过是为了我李家江山的稳固,第二才是为我自身!为了那千万无辜赴死流血的大唐将士,如今我岂能再错一次!”
她噎住,抬眸怔怔看他,外间暗沉月光模糊他眸光,只透出眉宇间的苍凉。
那人却已转身离开。。。。。。。。。。
掌间衣袂一分分离开,她看着这男子冷然的抽身,忽然泪水纷纷自面颊跌落。
秦王的手指已搭上门扉,猛听的身后“笃”的一下跪地声,有人开口道:“殿下自古男儿,岂能不遵当初承诺,反被世人诟笑……他猛然回头,就见那洛阳女子直挺挺跪在当地,这刻屈身,重重的磕下之际,眉宇间便渗出一丝殷红血迹湮湿……
秦王无端喟然一笑,笑容倦淡,深凉刺骨,疾步离开,再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