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帝珡珏口谕出宫寻找薛昌仁的传令官在黑灯瞎火的京都衙门里找到杨师爷后才得知薛昌仁此时在城北受灾处,但具体在哪里也不清楚。传令官出了京都衙门后真想一头扎进雪堆里闷死算了,这雪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还越来越大了。马儿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花了足足两个时辰将近子时才到了城北。那传令官到了城北后只看到皑皑白雪,楼房倒塌处毫无人迹。
“恐怕我今夜要命丧在此了,老天爷啊。”那传令官浑身发冷,虽然戴着厚厚的皮手套,但手指也已冷到动弹不得,抓着缰绳的手就像个假手一样很久没再动过。
四周的房屋连屋顶都看不到原状,全被白雪覆盖,在夜里看过去几乎每家每户都长得一样,连窗户纸都糊上厚厚的冰层。传令官有种想逃命而去的冲动,但一想到家中妻儿会受到牵连,传令官又挣扎了。绝望之际,忽而看到远方不远处的高楼楼顶出现一束红色的烟花。
“我这是要死了吗?我怎么好像看到烟花了呢?今天不是年三十啊。”传令官喃喃自语,又饿又累。
过了一会儿,又一束红色的烟花向空中绽放。
“那是?那边有人?”传令官神色稍稍清醒,赶紧催马儿向那栋楼走去。
若不是看到这束红色烟花,传令官真想就地一躺,一了百了。那传令官走了一天,除了在京都衙门内见到一个师爷及一个衙役外,大街上空无一人,仿佛在噩梦中无法醒来。风雪太大,传令官走走停停,身心俱疲甚至绝望。人是群居动物,若是太久见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另外的活人,很容易自我怀疑。那传令官年纪也不大,从来也没碰到过如此暴雪,漫天白雪看似白璧无瑕但看久了以后人就容易昏眩,分不清东西南北且眼睛疼痛。传令官这一路走来,几次闭目揉眼,若不然就感觉看不清前方的景物。到了城北,那传令官的两眼已经红肿生疼,痛痒不止还常常流泪,这是雪盲症的症状。但那传令官并不知道自己得了雪盲症,只以为自己快瞎了,身心负担加重。
那束红色的烟花是李门镖局的镖师打出来的信号棒,比较粗制但在这个时代算是很不错的传递信号的物件。镖师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打出两根信号棒,为的是在雪中迷路的人提示这边还有人烟。传令官慢慢靠近那栋楼,走近了才看到:望兴源酒楼。
传令官看到酒楼内隐隐发出的亮光,心内的绝望渐渐隐去,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生的渴望!传令官的手脚都已僵硬,只能微微驱马走向那望兴源酒楼的大门,还未敲门,大门就慢慢开启。
这一刻,传令官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天国,狂风暴雪中,终于看到一处生机!传令官兴奋过后,从马上一头栽下,所幸站在门口的镖师马上把传令官抬进屋内。
在传令官走向望兴源酒楼的时候,在楼上四处观望的镖师就察觉到远处有东西在移动的迹象,但风雪太大,镖师也无法确定。待传令官走近,镖师这才看清楚是个骑在马上的人,立马向楼下大喊,所以才会在传令官晕倒之前,大门打开了。若不然,恐怕会冻死在门前。
约小半个时辰后,那传令官才缓缓转醒,泪眼泛滥。
“你莫再哭了,再哭,你真得瞎了!”张成文焦急喊道。
那传令官拼命点头,赶紧闭目:听到人声,真的是件幸福的事。
“我给你上点药膏,你十二个时辰内最好别再睁眼了,也不能再走出去,否则你这眼得废了。”张成文拿出一管药膏,且还特意用袖袍遮住了那药膏的样子。
这药膏是之前蓝筱给自己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储备的眼药膏,可治疗眼部疾病,对雪盲症也很有效果。章太医及其十个医术不错的徒弟也都分到了一些,张成文手上这药膏还是章太医的大徒弟章荀给的。蓝筱早前就吩咐任晴告知自己名下的每个药铺的大夫及伙计们要做好抗灾准备,当时很多人都认为是他们的大东家思虑过多,张成文也是如此想。暴雪肆虐以后,他们无不震惊。
“十二个时辰?”那传令官焦虑。
“是啊,你这症状还算轻的。有些人啊,连治的机会也没有,都瞎了。”张成文有些夸大。不过,雪盲症如果不及时治疗,影响很大。
“可是,可是我还有急事呢。”传令官轻轻摇头。
“再急,也不能耽误眼睛的治疗,若不,你就得瞎了。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你可不要因小失大啊。”张成文其实也很年轻,今年也就二十三岁,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
耽误了皇上的口谕,那可是要命的事啊。——传令官内心焦虑。
“再说这外面大风暴雪的,你就算再急也出不去啊。你的手和脚都冻伤了,再强行走路,我看你不只是想瞎,还想残!”张成文讲话真是恶毒,但也是实情。有些病人就自以为病情不重,自己感觉不甚严重也就不听医嘱,实则病势凶险、隐患颇多。
那传令官听了内心开始挣扎:皇上的口谕很重要,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到底该怎么选呢?
“大夫,如果我现在偏要出这个门,那我……”传令官皱眉。
“那你就等着你的手脚都废了吧,至于你这眼睛,定是要蒙起来的。蒙了眼,你怎么出门呢?”张成文并没有过多夸大,那传令官的手脚已经红肿发紫,毫无温度,动弹不得。得了雪盲症的眼睛,确实在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再用眼,否则可能真会瞎了。
那传令官满脸痛苦:这口谕真是要命啊。
“能不能帮我把薛昌仁薛大人找过来?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说与他听。”传令官此时已经打定主意今夜不再回宫复命,但事情还是得早点告知薛大人,或许薛大人可以独自进宫也说不定。
“你是?”张成文微微打量那传令官。
“我是……我是宫里来的传令官,奉皇上口谕来的。”那传令官十分小声地回答。
“明白了。我让伙计们把您抬上二楼一个单间,也方便您和薛大人说事。”张成文立马把称呼变成了“您”。
“多谢大夫!”那传令官此刻一点架子也没有,比起那口谕,如今保住自己的眼睛和手脚才最紧要。外面风大雪大就算回不去也是正常的 ,大不了到时候再请个太医来验伤:病情严重走不动了,也差点看不见了!此刻在传令官的心里,大夫的叮嘱比皇上的口谕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