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归不大愿意去，从前同住含光宫时，江寒照刁难她逗趣她，她也没往心里去过。只是八归觉着有时候过于惯着江寒照了些，眼下明明是自家小主受了委屈，却还要低头求人。
一两次都还好，要是时日久了，可不把江寒照给惯坏了，到时候反而糟蹋楚楚一番心意。八归晓得楚楚是最重情义的，要是让江寒照给伤了心，不知道何时才能好过来。
可是她不敢违背了楚楚的意思，只能忍着口气过去了玉堂宫，刚进去就瞧见江寒照与林易痴正对窗洽谈，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想来从前这两人最不对盘，江寒照与自家小主左不过是闹了几天的脾气，她就肯屈身与昔日仇敌修好，怎叫人不心寒。
八归冷哼了一声，只拉住前头要去通报的小宫女，说了一句：“不必通报，我要回了。”
那小宫女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只能勉强留了几声，见人不带停地走了，也就作罢。
只等八归气冲冲回了宫，斐文见了就晓得她又不痛快了，只能上前拉住她，劝道：“方才还夸你明白了些审时度势的分寸，这出去一趟又全给忘光了不是？喜怒不形于色，别坏了小主心情。”
八归这会儿也明白谁是为她好了，只答应了斐文一句，说：“我晓得了，只是这玉堂宫的差事，我是再也不愿去了！”
“好好好。”斐文连连哄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往后这玉堂宫的差事，就由我去办，姑娘且歇着吧！”
斐文这么一说，八归就被逗笑了，两人再聊了几句便也散开。楚楚在屋里半天没等到八归进来回话，便强撑着起了身，旁边宫女来扶只被她轻轻推开。等到站稳了脚跟，才轻声道：“过来替我梳妆，我要去见皇上。”
未等那小宫女出生，斐文跟八归一齐进来了，瞧见楚楚这幅样子顿时变了脸色，只得赶紧上前去扶住，开口劝道：“小主这是要去哪儿？若是玉堂宫便不必了，妱婕妤与意贵嫔二人正要好呢。”
楚楚闻言身形一滞，张嘴嗫嚅了老半天，才定了定心思利落道：“我是要去见皇上。”
听到她是要去见皇上了，八归便不拦着，全当她是要去谢恩，赶忙叫人打了水来替她梳洗。且刚接过帕子的时候，就听见楚楚又道：“我得去求皇上，将孩子送去玉堂宫。”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愣住了，吧归递帕子的手堪堪停在了半道上，不敢置信的看着楚楚。旁边斐文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的，咳嗽了一声，只叫让人都退下。
尔后斐文上前，接过八归手里的帕子，顺带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大概是先探一探。八归即刻会意，后退了两步由着斐文上前去伺候。
斐文垂下眼皮，说道：“小主是不喜欢大皇子？”
“他又未曾得罪过我，谈何喜欢与不喜欢。”楚楚轻笑声，继续道，“只是我现在，与大皇子还没什么母子情分。”
“什么母子情分不母子情分的！养着不就有了？”八归在旁边听了实在着急，也不愿继续绕关子，只得上前一步，急急出声道，“这可是南国第一个皇子，皇上愿意交由小主抚养，是看重小主！”
她特意将后边那句话说得极慢极重，巴不得告诉楚楚，她要是抚养了大皇子会如何。不仅仅是宫中长脸、恩宠稳固，更是攰族的荣耀。
从前游牧小族，一有战事便只能投靠躲避，即便如此族人到现在也只剩百余人。为了延续攰族楚楚才入宫，她也是一入宫就注定了要得到皇上宠爱。
只因得到了皇上宠爱，攰族才有了领地，不必奔波劳累，只需调养生息。
这暂时的寄人篱下只是缓和之计，眼下大好的机会楚楚却要放走，怎叫她不着急！
楚楚却风淡云轻多了，不紧不慢的上了口脂，尔后轻声道：“大皇子到底还是夏常在的孩子，我怎可夺爱。”
这话说得八归哑然，只觉得有些好笑，也实在想不清楚楚楚怎么这般幼稚小气了，半点不知以大局为重。
眼下楚楚起了身，她也不愿意去扶着，只冷冷将头别过去。斐文见状，只得赶紧上前去扶了。
楚楚走了两步，行至八归面前，声音轻柔但颇有责备之意，道：“你这样不合规矩，有些事情，待我见了皇上回来，再于你说。”
话说到这份上，楚楚也只能把喉咙里那点不痛快咽下去，没好气的福了福身子，将人送走了。
李储才到景阳殿看了几本折子，就听见外头周林生奉承的声音，隐约听着是楚楚来了。他才放下手中的折子，就见周林生进来了，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李储便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楚婕妤才醒，叫她不必来谢恩了，回去好生休养着便是。”
周林生张了张嘴，还不晓得要答什么才好。楚楚来时脸上并无悦色，只是冷淡着说要见皇上。只是也没怎么为难他，这李储转身又变了心思，吩咐道：“还是请进来罢，朕也想见见楚婕妤。”
得了这句话周林生便去请了，李储伸了个懒腰，不过片刻就见楚楚进来了。脚步虚浮还得由人搀扶着，脸色也有些苍白，于是李储赶紧起了身想要去扶，楚楚瞧见小心推开，尔后想要行礼。
李储自然是不准他行礼劳累的，于是任楚楚推了推也没给推开，用了些力道将楚楚揽在怀里，尔后侧过头说道：“你们且先下去，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众宫女太监自然是应了一声退出去了，末了周林生还细心地掩上了门，殿中一时间只余李储与楚楚二人。
“你来见证可有什么事儿？不过你不说，朕也知道。”李储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旁边罗汉椅上，再让楚楚倚靠着自己的肩，说，“其实你不必跑这一趟，宫里虽然规矩多些，却也不至于为难人，你要是想谢恩，晚些来也好的。”
楚楚轻摇了摇头，并不觉着这口太难开，毕竟也是李储自己说过的，二人同心，有什么事可以不必瞒着他。于是楚楚垂下了眼睑，说道：“先请皇上听了不要为难嫔妾才是。”
李储爱怜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柔声道：“朕何时为难过你，只要你想，朕都随着你。”
楚楚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尔后慢慢舒出来，尔后说：“嫔妾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嫔妾实在不宜养育大皇子。”
“你……”李储闻言还是一愣，不晓得要说什么才好，脑子里都是空白的，搂着楚楚的手紧了紧，喉咙里干巴巴的，问：“你不喜欢小孩吗？”
之前孟鹭的孩子见她夸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让给了温燕绥。那时李储全当她是因得自己身子不好，加上位份不够所以才忍痛割爱，这回好不容易夏如芊生下了大皇子，赐给楚楚抚养，那可是上上荣宠。
谁又能想到，这份荣宠送到了她面前，她都不肯伸手接。
楚楚直起身板摇了摇头，与李储隔开了些，认真说道：“不是。”
“那是……那是……”李储这会儿便有些着急了，连带着些不高兴，只能胡乱猜测着，问：“楚楚莫非还记恨着当日夏贵人害你之事？”
楚楚张了张嘴，本想说不是如此的，可是眼下这说辞好像要比她之前准备的那一套更加不露声色。于是咳嗽了一声，便道：“就是如此，皇上且听嫔妾仔细说来。”
李储脸色沉了许多下去，手却还没有松开她，阴郁说道：“你说来听听。”
“不仅是夏贵人当初谋害嫔妾，还有嫔妾因得上次的事儿落下了病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如何去照顾大皇子呢？大皇子可是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差池的。”
楚楚这样慢慢道来，李储听完这句话就着急了，出声道：“万金之躯到底也比不得你，只要你说一句你想要这孩子，朕就准你养着，晋你位份赏你族人。所谓万金之躯，在朕眼里也比不上你……”
不等李储继续说下去，楚楚就抬头我捂住他的嘴，尔后提醒着：“不许皇上说这样不着分寸的话。”
李储吱呜了两声，再将她的手拉下来，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你不许朕说，朕也不许你说。”
楚楚顿时哑然，这会儿李储算是闹了脾气，少年心性全上来了，与他说些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于是楚楚别过头去，只赌气般说了句：“方才还说不愿为难嫔妾，眼下皇上都不听嫔妾说话，不体察嫔妾心意。既然如此，嫔妾走便是了。”
言罢她就起身要走，李储拿她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只能拉住了她的手，很是无奈连连出声说道：“讲讲讲，你爱讲什么，朕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