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一句轻如鸿毛的话,便比外头雷声还要响重,震得温燕绥人都发蒙。在宫里,不能生养代表着什么?不能为皇家,绵延子嗣的女人就是无用的女人,皇帝一旦不再喜爱了就不会再她身上浪费时间。
她开始以为楚楚是诓骗她的,可是当她直起身子看向楚楚的时候,只见她那双像猫一样灵动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泪,盛不下了从眼角滑落出来,我见犹怜。
温燕绥咬了咬唇,定下心神来高声唤道:“子规,去找太医来,要赵昂!”
外头子规虽然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但听见温燕绥语气焦急,便叫八归仔细盯着点,就赶忙去了。
不同于她这般着急,楚楚在旁边擦干了眼泪,继续嬉皮笑脸地看着她,问道:“容妃娘娘急什么?嫔妾都不着急。”
“本宫不喜欢你叫本宫容妃娘娘!”温燕绥顿时间不晓得是哪里来的脾气,蹭蹭蹭地就往上冒。
许是因为楚楚不能生育,对她日后并无益处;又许是因为此事一出,前路难行。还有些她想到了,却不愿承认的东西……
“那叫什么?”楚楚望天,掰着指头说,“姐姐?”
这一声姐姐不像宫里其余妃嫔之间谄媚或讽刺的叫法,更像是一个妙龄女依赖地、纯粹的叫着这世上她最亲爱的人。
温燕绥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她晓得楚楚向来张扬放纵,不拘小节。她也曾嫉妒过皇上专宠于她,以至于她能在这深宫毫无顾忌地、自由自在的活着。
她是养在院子里的腊梅,楚楚是翱翔于天际偶尔落在她枝丫上的鸟。她觉得这鸟的声音真好听啊,娇滴滴的。也只有这样的嗓音才能与自己的美貌相提并论,其余人都不行。
温燕绥没有想过要把这只鸟关起来,所以从来没有出手害过她一次,哪怕李储专宠于她整整一个月。她就是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力生长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能在聪慧上与楚楚相拼,也能够迎来自己心爱之人的目光和真正的快乐。
可是这只鸟才飞了没多久,就被人折断了双翅。
她还隐忍着,继续向上飞。
温燕绥不再说话了,赵太医也提着医箱过来了,给楚楚搭过脉后脸色骤变,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安慰着楚楚说:“楚婕妤正年轻,只要好好调养身子,日后会有的……”
赵太医是温燕绥宫里的人,等他说完了这话,温燕绥也就不得不信。虽说他没有将话说死,可是将话说透了的太医,还有几个脑袋在脖子上呢?
温燕绥烦得很,摆了摆手叫他退下了,尔后就坐在榻边发呆。楚楚已经缓过来了,突然出声安慰温燕绥说:“只是嫔妾生养不了,姐姐不还有以后么?”
“本宫也不许你叫本宫姐姐!”温燕绥突然激动出声,楚楚半张着嘴,也不晓得说什么,只能默默闭上了。再听温燕绥问她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上次昏倒。”楚楚垂下眼睑,她如此喜欢一个人,看着他为子嗣伤神的时候,就希望有一天也能够有一个和他一起的孩子。还是他和她的孩子。
在有瑜出生那日,她就答应了的,说皇上不用急,还有我呢。
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他会甜甜地唤你父皇,唤我母妃。我们要给他准备冬日里戴起来最暖和的虎头帽,教他读书认字,人伦纲纪。他不一定要是所有孩子里最有天赋的,但要是最平安的。
那时候这个孩子就不仅仅是一个孩子,也是楚楚与李储长久的爱。
“因为什么?”温燕绥深吸了一口气。
楚楚抓住软被,眼底都是恨,说道:“白头菇伤了根本,加上那几日时难安寝,总是受惊,便落下了心悸的毛病。不易受孕,生产怕是更难。”
她说到这儿,便停了一下,嗤笑一声道:“若我肯……若我敢的话,也未必一生无子。”
“本宫不许!”温燕绥猛然转过头去,直直地盯着她,这深宫里唯一可与自己抗衡的人,只有她。
楚楚慢慢说:“你不用着急,我会帮你把事儿都办妥了再做决定,万一真有了孩子,指不定还要你养呢。”
温燕绥眉头愈皱愈紧,故作厌烦道:“就你的孩子,也配养在本宫身边?”
“配不配都是皇上说了算。”楚楚耸了耸肩膀,很是无所谓。
温燕绥说不出话来,哑然半天,才又开了口:“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夏如芊交由本宫就是。”
“就晓得你神通广大。”楚楚嬉皮笑脸地说,尔后说道,“长公主那边你也不用着急,时间问题罢了。”
温燕绥点了点头,她起先觉得楚楚只是故作姿态,想要除去害过她的夏如芊,又不想沾染鲜血。所以那日才来她宫中走一趟,非要开出些对等的条件来才是。
只是这所有的条件里,她们都没有保证日后会是谁登上皇后宝座。
今日晓得这样的事儿,温燕绥愈加摸不透楚楚了,于是问道:“你只是想要本宫帮你办这一件事么?”
楚楚摇了摇头,撅了撅嘴,说道:“你很少替人办事?”
“你是第一个。”
楚楚发笑:“这便算是我的荣幸了。”
说罢她便直起了身子,贴近温燕绥。温燕绥也不闪躲,直直迎上她的目光。
“日后我想要的,只要是让我欢喜的,可能都需要你。”
“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而欢喜?”
楚楚勾了勾嘴角,老是说她还没有想好。现在的她,满心满意都是李储,只要有李储在,便一切都是好的。于是她摊开手,示意自己暂时也没有想到。
温燕绥眯了眯眼睛,说道:“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愿意帮本宫办事,本宫都可以给你。”
“这样说话就不对味了。”楚楚笑道,“我要的,是与你并肩而行,不在这深宫里归顺于任何一人。”
“我要的是,势均力敌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