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遇贵人
关山子规2019-04-26 18:084,556

  跟着人走完那些礼制后,楚楚便被安置在了含光宫。即便攰族再如何,只要是公主和亲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她进宫封的虽是贵人,但宫中物件大都是嫔位所用。按照含光宫主位妱嫔所言,她过段时日就能进个位份。

  含光宫统共住了三位主子,除去楚楚之外,还有孟鹭,现是个常在。那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令尊曾是南国状元。瞧她也是面目温润,眉眼和善,一双杏眼含了三尺秋水。性子又是个极温柔宽待的,给她一卷书便能看上一天。要说她是个书呆子不解风情,可偏偏夜里一阵春风都能带动许多愁绪,明明是年纪相仿,可楚楚总觉得她像自己的长姊

  再说主位,名江寒照。这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给的是嫔位,封号为妱。人说不上刁钻,只是爱闹,尤其喜欢逗八归玩,每每八归都被她折腾得委屈极了,只差没掉眼泪。楚楚瞧她生得好看,名字也好听,怎么就一点规矩都没有呢?按理来说京州女子应当比自己守规矩多了,看到江寒照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被骗了。

  要说她也问过江寒照这个事儿,江寒照不屑地冲她瞥了瞥嘴道:“天下女子这么多,凭何就得是一个模样?”

  楚楚哑口无言,江寒照有她放肆的资本。她的长姊是南国第一位女官,曾经陪着长公主定江山的那一位。除去这个,江家跟裴家都是南国功臣。以前还有陈家势力不小,能与两家分庭抗礼。后来一个反了,另一个跟着先帝夺位之时被仇家报复,大火里只救出来以个女婴。那个女婴便是先帝带养的云辛公主,名裴棠君。

  江家当初与裴家交好,裴棠君大婚之时十里红妆一半是江家送的礼,所以江寒照她放肆些便放肆些,只要不过分坏了规矩就是。

  南国无后位,之前教习姑姑说过的晨昏定省也用不着。太后当年跟着先帝一齐去了,太妃也就两位,还归隐佛堂,楚楚最后参见的后宫主位只有长公主一人,还躲在纱幔后头没有叫人看清脸,这后宫未免太寂静了些。

  不巧今日又落了一场淋淋漓漓的春雨,楚楚本还在御花园里找凤仙花,等到七月好让孟鹭给她染指甲。等到落雨的时候都来不及回宫了,跟着八归跑了两步寻见一处凉亭,里头有位女子坐在里头饮酒。

  那女子面容清冷,不太近人的模样,旁边侍奉的宫女只是站在旁边伺候着。楚楚一时踌躇不敢上前,最后还是那宫女发觉了她们二人,低声在女子旁边说了两句,那女子便看向她们点了点头。

  楚楚有些愣神,且不说她未曾看见过这般标致的人,那眉眼之间竟与元宵庙会遇见的公子有几分相似。一想起那日的事儿她免不了觉得有点心酸,往日不可追,她现在是皇上的妃嫔,也不应当对别人还抱有缠绵的心思了。

  她收了下心思,领着八归走了过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还是旁边的宫女提醒了一声说:“你是哪宫的妃嫔?教习姑姑是没教你说话么?”

  碧水这一出声显得有些凶神恶煞,楚楚与八归二人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更不敢说话了。李淮南见状只得摆了摆手,说道:“碧水,你何必这样吓唬她们。”

  “在宫里总要守点规矩 ……”碧水皱眉说道,继而故作姿态说道,“你见了长公主,还不下跪行礼!”

  后边八归吓得瑟瑟缩缩,被楚楚拉着跪下了,接连听见楚楚在前头一串儿的认错道歉。李淮南怕碧水做得太过,只得无奈出声唤了一句:“碧水……”

  碧水听得这声唤就自然晓得要收手,于是收声退到了后头。李淮南收了酒杯,端正了一下身子问道:“可是含光宫的?”

  “是。”楚楚按实答了,只觉得这长公主不仅好看人也聪慧,一眼就能看出她是那个宫的。她入宫这么久了,出了含光宫哪位该叫姐姐哪位应叫妹妹,她是一个都分不清。饶是江寒照这样不守规矩的人,都不许她老是往外走,不然闯了祸补都补不上。

  现下她都不是怕这位长公主,只是怕她身后的碧水,可这会儿心里有话也憋不住,咽了咽口水斗胆问道:“长公主如何得知嫔妾是含光宫的人?”

  李淮南闻言忽的笑出了声,尔后说道:“我不仅晓得你是哪个宫,还晓得楚贵人是攰族人。”

  楚楚拍手笑道:“正是了,长公主好厉害。”

  这李淮南前些年日征战沙场或掌管政事,多数只对她说过英勇有嘉或勤政爱民,从未听过有人这般孩子气地拍手夸她一句厉害。身居高位只有永无止境往上爬,稍一落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楚楚也来了劲儿,自己寻地方坐下,支着脑袋问:“长公主到底是怎样猜出来嫔妾是攰族人的呀?”

  “我早年征战。”李淮南手里拿着酒杯把玩着,尔后再说,“我见过攰族人,那里的人眼睛都像是琥珀一般干净剔透,跟盛着上好蜂蜜似的。”

  楚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是个心思及其浅的人,这会儿敬佩之情都表露于面。李淮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被这么个小族公主给瞧得不好意思了。

  再加之楚楚生得讨喜,现下说些孩子气的话也能讨她欢心了,略微交谈几句才发觉这攰族公主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事理,却也不是很愚钝,让人也有愿教导她的心。李淮南今日与她相谈甚欢,直到雨停还陪走了段回含光宫的路。

  李淮南由碧水扶着,站在雍长门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春雷响过两声才略微动了动身形,侧过头去对着碧水低声说道:“回宫。”

  碧水是晓得今日长公主心里还算欢喜,与人多说两句也没什么稀奇的,何况那位楚嫔的确有趣。只是总觉着长公主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便斗胆说道:“长公主平日里不太与人亲近,对这位楚嫔倒是露了几次笑脸呢。”

  李淮南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眼里晦涩难分,道:“后宫女子一旦背上亲族荣辱,对情爱死了心就没有那样清亮的眼睛了,我许久未见,想多看看。”

  这番话听得碧水云里雾里,又闻长公主吩咐说要好好教导下楚嫔规矩,免得皇上去走动时惹了不高兴回来。碧水应答着,回宫里便安排去了,李淮南一人进了里阁,书桌上摊开一则画卷,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在窗棂上。

  她提笔又描了几下,画中女子身形绰约,螓首蛾眉,独独没有眼睛。

  因得这次机缘,楚楚与长公主便多久来往了些。后宫里头的人哪个不是消息精通,之前就上赶着去岁安宫请安,只是都被回绝了。此前总是见不着皇上,就连长公主都碰不着面难免有些怨言,这会儿楚楚一与长公主亲近,含光宫附近来往的人都多了些,就想看看这位小族公主用了什么手段,也想着能不能碰上长公主一回,说不准能让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搏来些恩宠。

  楚楚被关在含光宫又学了好几天规矩,正是头疼着还被人成天姐姐妹妹的拜访,得亏有江寒照这个爽快的人儿。这一月索性闭了宫门谁也不见,只有楚楚前去岁安宫找长公主谈天才开一会儿。

  可是说来也蹊跷,一月过去,皇上照旧没来后宫。

  那些莺莺燕燕就晓得巴着长公主也没用了,闹腾劲儿也终于消了下去。

  今日算是入了夏,含光宫里有好大一颗香樟树,平日里孟鹭也爱倒腾那些花花草草,蚊虫便有些多。用过晚膳后江寒照还想着出来走动消消食,结果那飞蛾棱子瞧见点宫灯的光就往上扑,点金绯桃纱裙上落着些黑色小虫,赶都赶不及。

  江寒照一面用团扇驱赶着一面骂个不停,伺候的宫女拉着她劝她回去,愣是不肯。偏殿住着的孟鹭跟楚楚听见这点儿动静都出来了,江寒照一看见她俩,赶忙喊道:“哎呦孟常在,您可将这些宝贝花草搬远些罢!我新做的衣裳都不想要了。”

  被她这么给一叫唤,孟鹭脸上也不好看,吩咐着人赶紧撤了几盆下去,江寒照还指着余下的说:“还有这儿呢,这儿!”

  “姐姐也莫慌。”孟鹭见她有些急躁,忙走到她身边劝道,“这是夜来香与薄荷,驱蚊最有用了,且先放着罢。”

  江寒照拿团扇轻拍了她的头一下,没好气道:“哪有什么最有用,你有瞧见这蚊虫有少一些么?我可跟你说着,这天是愈来愈热了,你可别引了蛇来才是。”

  还未等孟鹭说些什么,楚楚在旁边晃悠了几圈,四处打量着也走到江寒照身边,问道:“妱嫔姐姐,这宫里也有蛇么?”

  “这么大个皇宫,也不见弄个人墙围起来堵住,不让蛇进来啊。”江寒照撇了撇嘴,之前那些要走动的闲散心思都没了,回了楚楚一句之后便让宫女扶着回了里屋。

  楚楚只能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叫人再去太医院领些药粉来撒上,然后拉着孟鹭的手进了她住的偏殿里。

  孟鹭是个喜静的,房中物什放置也不多,自然也没熏香。楚楚一进来便闻到股味儿,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刺激熏得人不舒服。她抬手用帕子掩鼻唤着孟鹭的闺名问道:“明婉,你这宫里也没熏香,这是什么味儿啊?”

  孟鹭跟着仔细闻了闻,茫然地摇着头答道没什么呀。楚楚心下疑惑,想来江寒照也是认识些草药的,于是叫八归去将她请过来,二人坐在房中等了片刻就等到了。

  江寒照进来也闻见了那股味,叫了几个宫女太监去房中细细搜查了一番,末了还是八归捧了个香囊出来。一凑近楚楚跟江寒照赶忙掩鼻,道:“你这得是什么香囊,带身上怕是要谋财害命。”

  “我倒是闻惯了……”孟鹭有些羞愧,恍惚想起这香囊好像是自个儿捡来的,现下放置在桌上,倒有些小虫往上飞,忍不住皱眉问道,“莫不是这个香囊引来的蚊虫?”

  江寒照打都不想打开这玩意儿,厌恶着说:“肯定是这玩意儿了,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孟鹭细细回想了一下,如实答道:“我进宫那日有个宫女急匆匆地忙事儿,不下心给撞上了,这香囊应当是她的。那日我是叫莹华在原地等了会儿的,却不见人来寻,所以就又给带回来了。”

  “你还当真是傻得慌,宫女那些物件掉了就掉了,你捡着丢了便是,留着给自个儿招祸端!”

  江寒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赶紧叫人将这东西拿去烧了,尔后再给埋上。然后教导着楚楚跟孟鹭说道:“你们俩一个规矩学了个半吊子就算了,另一个这些礼规应当是条儿顺。结果糊涂的没犯事,这清醒的反倒犯了糊涂。”

  孟鹭心下委屈,却也还没细想。只能现行行礼认错,被江寒照一把拦住,没好气的说:“行了行了,我晓得你也是好心。以后万事万物都留个心眼,咱们在同住含光宫,日后还不晓得路要怎么走,到底我们是一起进宫的姐妹,走得近些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这些虚礼别行了,你们在外注意点就是。 ”

  底下两人难得瞧见她拿出些主位的模样来,自然是附和着答应了。眼见天色不早,再宽慰了彼此几句就回了各自宫中。夏夜里还是有些许凉意,偶有流莹忽闪着过去,楚楚扑着玩闹了一会儿,被江寒照拉住,犹豫着说:“楚楚,有件事还是要你去办一下的。”

  “姐姐但说无妨!”她很是欢快的答应了,一个推脱的词儿都没有。

  “这香囊我总觉着有些不太对,孟常在也找不出那宫女是谁,只能先搁置着。”她拉着楚楚走到花藤架下,寻了长凳做了才继续说,“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怕有人别有用心,现下我们也没法子放肆去查,所以我想让你明天去趟岁安宫,跟长公主提上一提。”

  要说这亲疏关系,应当是江寒照与长公主更近些,可是她除了楚楚之外便不怎么与人亲近,素日里去拜访也总有话推脱。现下出了事,也只有楚楚能上前去说上两句话,不弄清楚总怕留有后患。

  楚楚想了想,觉着这事要办起来也不算太难,于是满口答应着。想着明日就去将这事儿给说了,现下天色不早,江寒照也放她回屋睡去了。

  翌日楚楚起得早,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就带着八归去了岁安宫。还未到宫门口,远远听见有诵佛经的声音出来,在外头候着的碧水见她没头没脑地闯过来,赶忙拦住了说:“楚贵人这是往哪儿走?里头请了大师与长公主一齐诵经呢。”

  “碧水姑娘!” 她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碧水赶紧比了个手势叫她不要喧哗,她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今日有事要与长公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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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妃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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