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秀女已经有一批入宫了,温燕绥难得肯出来走动。她每个冬天都是熬过来的,即便现下已经入春,正是四月最明媚的时候,她还是裹着披风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窈窕端庄的女子被教习姑姑带进了宫,春风吹过引起她一阵咳嗽。
桑枝赶忙上去替她顺了顺背,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去罢,这风口站着仔细别吹坏了身子。”
温燕绥摆了摆手,只道无妨。舒了口气才说:“今年宫中可就热闹了。”
旁边桑枝与冬青相视一眼,只说了句是便不作应答了。温燕绥看着那些人影,眼底忽而荡漾出笑意来, 也不需人应答或是听着,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初进宫那年是皇上亲挑的良辰吉日,挂着红绸的马车走得格外稳健。颐和宫里的丹桂可香了,想来那时候我打了桂花给皇上做香囊,也不知皇上还有没有带着。”
“娘娘一番情意,皇上自然是带着的。”桑枝一面哄着温燕绥一面朝冬青使了个眼色,冬青会意悄悄退下去了。温燕绥被桑枝哄得开心,自然也乐意回颐和宫去,嘴里还在念着那些陈年旧事,看模样神志是不太清醒。
冬青一路过去的时候倒也是见着了些主子,按照暂拟的位份毕恭毕敬的行礼。那些妃嫔暂且不晓得她是哪个宫里的,只看着她脚步匆匆闲话了几句,冬青也没怎么去听。她们做奴才的,跟了再好的主儿都只能是个奴才。
这会儿她心里有事便没怎么多注意旁边,莽莽撞撞撞到了人。冬青心下一惊,慌忙跪下认罪,旁边谩骂声接踵而至,这嘈嘈杂杂的里边只听有道很是温柔的声音安抚她说:“我无事的,你先忙去,我不打紧的。”
主子都这么说了,旁边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冬青走了。孟鹭到底是有些疑惑的,刚入宫便被冲撞放谁身上都不高兴,只能微皱眉头也打算进宫,转眼瞧见地上落了只香囊,捡起来只觉熏得脑仁疼,想着应当是方才那位宫女掉的,现下人已经走远了自然也叫不会,只得让身边宫女捡起来收好,看哪一天能不能遇见了给还上。
一路不敢停歇才到了该到的地方,冬青在岁安宫外头喘匀了气,这才低着头去叩了门。里边也不问是谁,只给她开了道缝,冬青一闪身便进去了。前头是长公主身边服侍的碧水引路,等到了里头照旧是跪下行礼,岁安宫坐北朝南,现下阳光充裕,可冬青不觉得有多暖和。坐在前边的人隐在纱幔后头,身形依稀可见,等碧水下去了她才敢抬头说道:“奴婢参见长公主。”
李淮南在里头答应了一声,尔后放了手中的书揉着额角问道:“如何?”“长公主无需担心,容妃照旧不大清醒,太医是尽职诊断,只是娘娘仍有心结。”
“她有没有心结我是不大关心。”李淮南端正了身子坐好,再吩咐道,“先皇后虽然刁蛮骄横,到底也是西凤国人。这次南国大统,妃嫔当中有从前西凤的人,容妃既然晓得当年之事你就看着她把嘴闭好了,我不想在宫里听到些流言蜚语,扰乱后宫,但凡叫我听见一句——
李淮南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治你们颐和宫的罪。”
冬青心下是不大害怕的,这么多年就没见容妃癔症有过好转,常常不分今朝昨日。再加之她甚少出来走动也不爱见人,之前李淮南请她去办选秀事宜,无非是为了试探下她的近况,瞧见她再三推脱便也安心了。
李淮南挥了挥手示意冬青先下去,她自然也不敢拖延,只是刚退了几步便听到长公主又唤:“既然容妃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你那香囊也不必带着了,马上入夏蛇虫多,免得招来祸端。”
听闻长公主这样吩咐她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腰间并没有那个蓝布纹云的香囊了。她心下一惊背后顿时出了大片冷汗,现下也不敢表露,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尔后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这一来二去她在路上也耽搁了不少时间,要是再晚些回宫恐怕容妃又要打骂,自从她得了这病之后下手也没了轻重,想着法子折磨她与桑枝。既然长公主都已经吩咐了香囊不用再戴,便也不用刻意去寻了,于是只能先回了颐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