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到底是清净下来了。孟鹭在含光宫安生养胎，什么都不必想，除去那日之后也再无风波，只是前两日来验过胎像，太医说是个小公主。
李储晓得的时候不大在意这些，现如今公主也可，王爷也行，自从李淮南之后也没什么好分的了。只是后宫伺候的人没那么紧着些了，长公主能违祖制登上皇位，未必还有人也能。
孟鹭今日有些察觉出来，一则李储少来走动，她落个清净可有些奴才见不了她这般清净；二则女胎还是没有男胎来得金贵，难免有人怠慢。
可上头还有李淮南和温燕绥照拂，到底怀着龙嗣也无人敢当面顶撞。只是今日莹华进来的时候不大高兴，孟鹭在屋里看书的时候听见她在训斥下人，等到她气冲冲地进来了，才放下书问道：“今日是怎么了？”
“那些嚼舌根的太监宫女，叫人看了就讨厌。”莹华鲜少这般露骨骂人，偶尔有什么脾气了都是听孟鹭的吩咐，尽量委婉些再委婉些，这次可见是气得不轻。
孟鹭示意她先去将门窗关了，才准她小声与自个儿说道：“小主是不晓得外头人都在传些什么，说含光宫那日之事都是小主一手策划，无非是怀着龙嗣皇上还少来含光宫，定是小主妒忌才借子邀宠。”
“这话传的有点好笑，谁舍得拿自个儿孩子来算计的？”孟鹭是当真笑出了声，从来只见宫里的人将孩子当宝贝，恨不得他好学爱学，才是长久受宠之道。于是她又张口问，“她们还传了些什么？”
莹华不喜欢她听这些话，可也不得不报，只继续说：“纷纷扰扰，有人讲是妱婕妤跟楚婕妤联手，也有人讲说是容妃妒忌所致，也有人说是贞妃蓄意安排了桑枝想一石二鸟……”
“贞妃娘娘那日没说几句话也能卷进来？”孟鹭当真觉得有点稀奇了，只是笑着道，“那意贵嫔？”
“她倒无事，许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什么都显露在人眼里反而不引人怀疑。”莹华如实答了，瞧见她肚子心底忽而也温柔些，安慰道，“不管那些，只要小主安心养胎便是。”
孟鹭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这宫里总要有点指望才是。”
说罢她又翻过两页书，今日外头又是晴好的天儿，连绵阴雨总算是落完了，金浅日光从云层里冒出来，树枝在不经意间抽了芽。孟鹭睡过一晚起来，外头桃花就都开了，落了片轻软淡粉的花瓣在她的书桌上。
孟鹭被惊扰到就放下书，只见旁边放着宣纸和笔墨砚台，便抬手想写些什么，但是又无从落笔。又听见莹华在旁边问说：“这事儿，小主没有怀疑的人吗？”
孟鹭勾了勾嘴角，尔后摇头说：“皇上定会裁断，而且后宫之中现下该禁足的禁足，迁宫的迁宫，还有人被收了管理六宫之权，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到底是没查出来，闹得这般大，小主名字受损，也不值当。”莹华皱眉讲道，孟鹭是很注重这些的，只是进了宫以后有些不同了。
眼下看着她就不是很着急，提起笔在纸上写下“江枫渔火对愁眠”这句诗，尔后顿了顿问她道：“莹华，这上半句你可还记得？”
莹华是跟着孟鹭念过点诗的，仔细想了想，犹豫着说：“小主忘了？应当是‘月落乌啼霜满天’罢……”
孟鹭点了点头，说：“好像是的。”
如此也没有什么话要讲了，只是在宣纸上一遍一遍地写着这句诗，莹华就在旁边候着。孟鹭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会动弹两下，她小心地安抚着，忽而觉着日子静得很。
也没静多长时候，她便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闹得她心里不清净，还想叫莹华出去看看的时候，就有人进来说了。
那宫女毕恭毕敬，只道：“小主，德阳宫贞妃娘娘有喜了，正是两个月。”
孟鹭闻言身形都僵住了，笔滞留在纸上晕出浓稠墨迹，轻轻说了一句：“有喜便有喜了罢。”
接着她叫散了伺候的人，留下莹华照旧在身边伺候着，听她担忧着问自己说：“小主，要不要避嫌？这段时日还是小心些，不要再有上回的事儿了。”
她点了点头，只说：“要小心的不是我，自有人落入圈套还不知情。”
莹华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于是问：“小主指的是？”
“还是不要说了。”孟鹭搁了笔，慢慢往榻上走去，还打着哈欠。等到最后还是吩咐了莹华一句说，“你要是想不妨去永安宫门口说说，自古功高盖主必成枯，两人走在一起被抢了风头，另一个心里就会万分不好受。”
至于永安宫那边，看上去是禁了足，实则李储比以往去得还要多一些，六宫里的人耳目多着呢，是什么模样还能不清楚去了么？
江寒照只走到宫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斐文瞧见了也没去跟楚楚讲，毕竟那日她最后一句话可以不用说，假如她当真是为楚楚好，也万份相信她的话。到底还是八归不懂事，平日里虽然吵闹，但心底还是真心喜欢的。
她瞧见江寒照来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也就没怎么看斐文脸色，钻进房中通报了一声楚楚，就见她们出来了。这是江寒照正打算走，就听见了楚楚叫她，转过身去只见楚楚正笑着看着她。
江寒照忽而觉得鼻酸得厉害，到底是因为在禁足，她走到门槛前就不动了，而楚楚也明白分寸。
一个在外，一个在里，相顾无言的时候。
楚楚从八归手中接过盘糕点，拜托门口的元安给送了过去，只轻声说着：“是攰族的风糕，放了薄荷，清凉可口。”
江寒照接过，她曾与楚楚讲过一句想晓得风糕是什么味道，她就记在了心上。这会儿眼里全是泪，还强撑着不肯掉下来，楚楚晓得她最要强，于是安慰道：“回去罢，不过几日我便能出来了，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