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德阳宫,楚楚才发觉李储也在,于是心里那股子气消了打半,安分坐在下头只觉有些头晕。想来是闷在屋子里久了,方才走得急又生着气,许是这样才头晕目眩。
待她坐定了就觉困乏,脑袋里也糊涂得很,只望着外头出神。直到旁边的斐文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上边坐着的李储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阴沉的像是堆积了整个冬天的阴云霜雨。楚楚不晓得是怎么,只听见夏如芊在旁边轻声笑道:“楚婕妤这五迷三道的样儿,可真够迷糊的。”
“哪里算迷糊,贞妃娘娘说好听了。”林易痴见了谁都很是不屑的模样,偏偏对着夏如芊愿意放下些身段来客套,再听她说道,“方才楚婕妤那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撞鬼神了。”
此话一出众人哂然,温燕绥本来懒洋洋地靠在椅凳背上,听到这话也不大欢喜,只低头很不自在地说了一句:“在宫中妄论鬼神,意贵嫔当真是胆子大。”
林易痴自知话说得不对,瞧瞧看了眼李储的神色,便更觉心虚。可她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现下还要强撑着嘟囔一句:“是与不是心里明白……”
这一句话算是惹恼了李储,一掌拍在矮桌上,只见茶盏跟青花盖跳起来震的一阵清脆响声,嫔妃们都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认罪请皇上消气。
李储瞧了跪下的这一片人,本说着要赏的花也只觉外头聒噪。于是他起了身,走到林易痴面前说道:“你倒是不屈不折的好风骨,容妃既说你错你还不认,那便回去好好抄下《女则》,晓得什么是尊卑礼法了再出来!”
林易痴听见李储这般说才慌了神,她是从未被李储罚过,于是心下一急,赶忙抬头道:“皇上,嫔妾不是有心的!”
李储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只说:“不管有心无心都说出了口,敢说就敢认罚!”
“嫔妾、嫔妾……”林易痴双目浮泪,嘴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反复说着这两个字。夏如芊怕她再说错话,只能扶着肚子上前喊道:“恭送皇上——!”
众人即刻附和了,李储拂袖而去,末了还在楚楚身边停了一会儿,正当众人都看着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李储便叫了声周林生便走了。
等到送走了李储,楚楚跟林易痴自然成了众矢之的。饶是平日里对着她们无事笑脸的夏如芊,也没什么好脸色。本来赏花的事儿也就此作罢,叫散了众人只叫林易痴留下了。
德阳宫里人顿时散了不少,林易痴还跪在地上,瞧着靛青绒毯发呆。夏如芊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尔后叹了声气只说:“你跟我进来。”
林易痴也不敢说不,到底夏如芊平日里照拂她,有什么事也都想着为她好。不管是出于什么,林易痴也多听了她几句话,算是报答了。夏如芊身边伺候的子珊给她搬了条凳,请她坐下。
德阳宫寝宫中有副云山仙鹤图,倒也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是李储赏她的第一份礼,也是他自己画的。林易痴就看着那副画像出神,原来她觉得楚楚想是皇上养的什么猫猫狗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知道现在她才晓得。
李储愿意哄着楚楚,会带她出宫去游玩,也会因她而左右心绪。而林易痴她引以为傲的宠爱,足够让她在李储面前撒娇撒痴,但不同的是楚楚不需要承担后果,而她要。
到底是谁被当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猫狗狗,林易痴忽的清醒了。
夏如芊从偏阁走过来,坐下后便不讲话,看着林易痴失神落魄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将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有点无奈道:“你啊你,好的不提偏提坏的,还死鸭子嘴硬给自个儿找罪受。”
林易痴听到这话委屈得很,只噘着嘴跟她讲说:“我就见不得有些人自立牌坊又惑主的模样,一副假做派!”
夏如芊手指头抠着软垫上的线花样,不晓得是不是头回遇喜的缘故,心里总觉虚得很,见什么都烦扰,什么都爱乱想。这会儿看见林易痴又想起之前她送来的消息,另一只手扶着额头,问:“你上次说的事儿,可是真的?”
“我哪儿能骗了姐姐去。”林易痴没好气地说,现下见她心绪烦扰还替自己讲话,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于是只能哄她两句说,“姐姐也不需担心,就算皇上再纵容着楚婕妤又如何,现下只要姐姐生下皇子……该稳收囊中的还是会收。”
夏如芊被她一语道破心思,不过也没说什么。这宫里现下位分最高的,便只有她与温燕绥二人,孟鹭虽与她一样有了身子,但到底出身清寒,孟知礼之前又被卷入过贪污一事当中去。
后来听着说是长公主让他在贪官当中上了一出反间计,不仅无罪还有功,禀报了皇上也只是官复原职放了,并没什么奖赏。这样一来难免有人揣测圣意,这厢孟鹭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失了宠。
而且太医都说孟鹭那胎是个公主,便更不足为惧。
夏如芊轻轻拍着自己的肚子,心中自有打算。现下温燕绥赏无身孕,孟鹭失宠便要让她失得更彻底,在自己没有登上后位之前,不能有一人越到自己前头去。
她舒了口气,心底慢慢有了决策,看了眼林易痴说:“你也别傻楞着了,那些书左不过也是交于本宫看,皇上那边本宫替你去说,你先回去好好反省自个儿,可别再犯错了!”
她警示了林易痴几句,才肯放她走。等到德阳宫里都是自己人了,夏如芊才唤了句子珊,瞧着桌上那几件茶具,吩咐她道:“给楚婕妤送的膳食还是盯着些,别过了量。再去查查皇上与长公主那日带她出去,都见了些什么人。”
子珊答应一句便去办了,夏如芊觉着腰酸得厉害,便躺在榻上,不消片刻便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