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南垂下眼睑，想过以后觉着自个儿也不适合待在此处了。她并非时常心软之人，可楚楚与其他妃嫔不一样，她也想多看看她的不一样。
于是她叹了口气，对着楚楚招了招手，说道：“楚楚，你过来。”
李储听见李淮南这样唤都几乎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因得李淮南甚少这样亲密的叫别人。从前他还小，能够听见李淮南轻声唤着他储儿，后来便没听到过了。
也是因得李淮南这样一叫，他才发觉楚楚还在。看上门边的人一眼，心底就柔软了许多，也跟着有些鼻酸。
楚楚抬起头，先看了眼李储，才向李淮南行礼。李淮南起身，李储想送的时候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尔后她走到楚楚身边，低声说道：“你要劝一劝皇上才好，免得叫他太过伤心，伤了龙体。”
楚楚垂下眼睑，也没有应答。李淮南走得时候掩上了门，里头就只剩下李储与楚楚二人。
李储只觉喉咙里有些发干，咽了咽口水，轻声唤了句：“楚楚。”
“嗯？”楚楚答应了一句，并没有过去。
“你来身边……”李储对着她招手，掩住喉咙里那点儿哭腔，只说，“到朕身边来。”
楚楚上前两步，走到了他面前。李储拉过她的手，咬了咬唇但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楚楚上前，将李储的头掰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肚子，然后轻声说：“皇上要是想哭就哭，我都在。”
李储哑然，眼睛里还没有落下一滴泪来。他只是心里难受得慌，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甚至想好了名字要叫“有瑜”。他想好了一切，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只要是他的，他都喜欢。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李储心里反反复复想着这句话，他头一次为人父，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已经湮灭。
钦天监说得那些话，全部堵在了心里。哪个父亲会想要自己的孩子是天煞孤星，不能养在身边。
楚楚晓得他心里难受，也晓得他说不出来，于是拍着他的后背哄道：“皇上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很多很多孩子我总有一天，也能有个孩子。是我的，也是皇上的。”
于是暂且失去了的东西，人就把希望放在未来的事情上。李储心里逐渐平静下来，没了那股子毛躁，而温燕绥的颐和宫，也来了个不该来的人。
李淮南坐在上位，旁边熏香袅袅，她觉得温燕绥这做派像极了冷宫哪一位——偏偏都不是她喜欢的。
温燕绥拨弄着手里那串星月菩提，耷拉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这串菩提，你倒还留着。”李淮南拿起茶盏，呷了口茶慢慢说道。
温燕绥手一顿，挑眉望向李淮南，带着些挑衅说道：“但凡是长公主赏的东西，本宫都留着。这星月菩提、四凤衔珠冠、香囊里的血藤草……”
她往后说的时候李淮南的眼睛突然眯起来，手指头哒哒敲在旁边的木桌上，带着几分不屑说道：“那四凤衔珠冠可不是赏你的，是让你时时记得先皇后，也让你晓得，皇后之位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那又如何。”温燕绥急急打断，轻笑一声，“如今后宫，本宫一人独大，总有那么一天。”
李淮南也不着急，打了个哈欠：“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若是你当真胜券在握，又何必买通钦天监去抢孟鹭的孩子。”
温燕绥被这句话戳中了心眼，深吸一口气，慢慢舒出来，尔后说道：“要是长公主觉着自个儿根基已稳、觉着可安享晚年、觉着位高权重了，那长公主又何必搅进这后宫恩怨里来。”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宫里一时间剑张弩拔，旁边碧水跟子规都不敢上前来说一句话，连呼吸都放轻了。
外头一滴雨砸在地上的声音，都得格外清楚。
温燕绥收了收神色，坐直了身子，稍微放下些气焰，说道：“不知长公主今日来有何事？”
“没什么事。”李淮南照旧是老样子，不瘟不火的模样反倒叫人看了不舒服，“只是过来提醒你，不要折腾那些小手段。”
温燕绥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终于露出点疑惑来。她挥手叫退众人，房中只留子规，而李淮南也只叫碧水去关好门窗，接着在旁边侯着。
“长公主既然来了，本宫也与你坦诚相待一次。”温燕绥脸上带着几分认真的神情，说道，“本宫可以发誓，血藤草白头菇之事，与本宫毫无瓜葛，敢问长公主？”
“我既然想要孟嫔的孩子，又格外袒护楚婕妤，那与我自然也毫无瓜葛。”李淮南看着她的眼睛，极其笃定的说。
这便是她们疑惑的事儿了，谁能够这般瞒天过海，不露出一丝马脚来安排好这一切。虽说白头菇一事已经查明，但李淮南跟温燕绥从来就不相信此事能有这般简单。
旁边的碧水有些站不住，她见不得温燕绥与子规对着长公主还是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于是开口说道：“不知道容妃娘娘用什么发誓？总得说出些什么来，才叫人相信不是。”
“这便是与你无关的事儿了。”温燕绥毫不在意的打发了她，碧水气结，可李淮南却示意她不要说话。
李淮南又喝了口茶，才放下茶盏，看着前头说道：“既然是坦诚相待，那我便再坦诚一些，我对你是有愧疚，但仍旧不会让你坐上后位。”
温燕绥眸光一凛，横眉冷对道：“为何？”
“按理来说，温家在前朝位高权重，你在后宫也有资历，能够帮着打理六宫事宜。”李淮南叹了口气，接着摇头，有些怜悯的抬眼看向她，“可是这些都不够，出去我不想放下这份权利，你在日后登上后位，如果窥得一件事，也会后悔。”
“什么事？”温燕绥问。
“一件你不愿信却又不得不信的事儿。”李淮南开始跟她卖关子，继续说道，“你当个宠妃便很好，因为你对那个秘密无能为力，就算登上后位，照旧无能为力。只是位分高低，能够让你难受分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