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雨还在下着,没有一点儿要停下的意思。春日里许多花都被打落在地,或顺着水流不知去往何方。
这一场大雨把最后一点儿春意都带走了。
李储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外头山雨以来,里头山雨欲来。孟鹭生下孩子便昏了过去,产婆还抱着孩子,没有人敢凑上去看了。
生来兔唇是极少的事情,李淮南都只听他人说过从未见过,眼下这孩子哭过之后就没了动静。李储抬手揉了揉额角,问闰太医道:“公主为何会这般……”
闰太医头也不敢抬,答道:“此事见得少,尤其是宫中,也无治愈过。大抵是因怀胎三月时母体受损、过度饮酒或药物所致,只能细心养着……也有可能是孟鹭亲族中曾有过兔唇……”
“要多细心。”李储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闰太医的话,问道。
“春夏避入粉尘、柳絮。否则公主会呼吸不畅,喂食需得细腻……”闰太医一样一样给李储说着,听得李储头都大了。
宫中子嗣大都精心养着,可也不至于如此。李储看着那孩子哭闹过后,就没了什么精神,就跟毛没长齐的猫似得,叫他看了都心烦。
一时间也没什么人说话,周林生瞧见闰太医还跪在那儿,只能瞧瞧溜出去,在门外看见钦天监皱眉劝道:“刘大人就别来添乱了,小公主生下来便是兔唇,皇上正烦着呢,还在里头问闰太医的话呢……”
“事关国运,我才不得不报啊!”刘大人在外头侯着也着急,衣裳被雨打湿了大半,面容着急,劝道,“周公公,您便让我进去了罢!”
周林生亦是着急,可眼下也不适宜让钦天监的人进去说话。想当年,他们一句长公主出生紫微星亮,有帝王之相,那时李淮南本就不愿做太子,可钦天监的人那话说得是龙颜大悦,先帝收拾收拾就立了李淮南做太子。
当时李淮南恨不得一窝端了钦天监的老巢,坐上皇位之后也几度想要废除钦天监这个官职。结果钦天监也不慌,只说人窥天命自有天定,长公主若是容不下钦天监,那日后国运不通就怨不得谁了。
李淮南再气,也不能拿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做赌注。
眼下周林生正跟刘大人僵着,一个要进去,一个不让进去。江寒照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周公公还是去报一声吧。”
周林生见江寒照帮腔了,顿时哭丧着脸要求饶。谁知江寒照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与我说那些皇上长公主不待见钦天监的话,这么多年不待见,可一选什么良辰吉日不还是要问过钦天监?再说了,这事关国运的事儿更应当前朝大臣与皇上商议,后宫妃嫔与公公,都不得多问。”
这番话说得周林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想了片刻也只能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刘大人道:“大人就算是要讲,也要捡点好听的哄哄,别吓着皇上了。”
刘大人闻言皱眉:“那得重看一遍天象了。”
周林生差点没晕过去,可眼下刘大人也已经进去了,自己也只能跟着进去看能不能力挽狂澜。
李储正为了这点事儿忧心,瞧见刘大人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发毛。却也只得耐着性子,问道:“刘大人来做什么?”
“臣昨晚夜观天象——”刘大人一边说就一边跪下了,李淮南听见他这样开口就头大,连连翻着白眼。
于是李淮南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说道:“又观出什么来了?”
刘大人又行一趟礼,才说:“男怕孤辰、女怕寡宿,可公主竟然有此命数。加之命格薄弱,又是因母体受损才天生兔唇,臣仔细算过,小公主与孟嫔娘娘犯冲,实在不宜养在孟嫔娘娘身边啊。”
李储听得一肚子气,虽说这孩子出生便不好,却也容不得人这样诽谤。心里怒火是蹭蹭往上冒,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却听见李淮南难得平静,说道:“那问刘大人一句,这孩子要养在谁身边才算相宜呢?”
刘大人一拱手,刚要说话,旁边温燕绥突然急急出声:“公主再怎么也是皇家血脉,可又不宜养在孟嫔身边,眼下身子也不太好,不如请去行宫好生调养身子?”
“容妃不必着急。”李淮南抬手示意,尔后眯着眼睛说,“不如先让刘大人算一算,看养在哪位妃嫔身边何事?若能将公主养好了,也算是积善积德。”
刘大人夹在中间,顿时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回想着之前温燕绥也不是这么交代的,但好在他脑袋灵光。于是抬起头来,看着李储说道:“这与哪位嫔妃相宜臣也算不出来,保不准公主……是天煞孤星,倒不如听容妃娘娘一句,先养在行宫,看公主有没有这个福分……”
“即是朕的孩子,那便有得是福分!”李储听见那句天煞孤星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便站起来。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满怀希望的等了八个月,却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刘大人见李储是真动气了,连连认罪。旁边李淮南心里明白三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虽然她不怎么信刘大人的话,可是瞧着公主这模样心里也有些忌讳。
于是她先挥退了众人,又叫人将孟鹭叫醒,让她带着孩子先回含光宫去,接着叫撒了各宫妃嫔。外头一阵淅淅索索,孟鹭神志不清也没来得及看孩子,只迷糊着叫人给抬回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永安宫才收拾好。偏阁光线昏暗,外头雨不晓得什么时候停了,李储的脸隐在暗处。李淮南心里默念了句佛经,刚想说话的时候,发觉楚楚还在。
她就安静站在门边,不上前一步,也不后退一步。
李淮南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雨天,那时候楚楚的眼睛里满是纯真。她当时想多看一会儿,毕竟日后没得看了。
现下也下着雨,李淮南看着楚楚的眼睛,只能看到满满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