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储与温燕绥温存了一会儿，想来还是要去德阳宫看一眼。温燕绥思忖片刻，觉着自个儿还是跟着过去才行，于是也起了身，上前说道：“嫔妾养的狗吓着了贞妃，也得去赔个罪不是…… ”
“此等毒妇……”李储眸光一暗，想到今日楚楚受了些不明的委屈心底也不大舒服。加上楚楚平日里少与人走动，自然不会无故得罪夏如芊。
这档子事儿李储愈想愈气，总觉今日楚楚委屈也与德阳宫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夏如芊还怀着孩子，李储定要处置了她才好。
如今李储只是这样想着，全然忘记那日李淮南要动手整顿六宫，自己那点儿不忍之心。
于是他对着温燕绥说道：“你不必去了，这也不是你的过失，朕之前没有想到有瑜会这般……”
李储说到一半，实在不忍再讲下来，只能沉沉叹了口气。温燕绥走到她面前，只是轻声说道：“再如何都是嫔妾的过失，眼下嫔妾帮长公主协理六宫事宜，不能在哪一方亏待了谁。”
“也算是为难你了。”李储握住她的手，安慰了几句，之后也不想耽搁，便去了德阳宫。
等到时门口守卫都惊呆了，皇上已经很久不来这边，有时候连这条长街都不愿走。这会儿见李储来了，只能赶紧行礼。
李储扬了扬头，只叫人开了锁。周林生上前一步，扫了尘，尔后喊道：“皇上驾到――”
德阳宫中昏暗，那云山仙鹤图挂在壁上，泛着点光。夏如芊倚在榻上，眼睛里半点光都没有，只是看着那画发呆。等她听到外头传唤一声，顿时面露喜色，勉强撑起身子喊到：“子珊……桑枝，桑枝快来替本宫梳洗打扮，皇上来了。”
桑枝就在旁侯着，听见她叫第一声子珊的时候就晓得她有些犯糊涂，自那日之后子珊便被处置了。这会儿只能低着头进去，应付她道：“小主何事？”
夏如芊听了这话有些生气，努力支起身子，愤愤道：“你是聋了不是？外头传了皇上来了，你不替本宫梳洗，本宫如何面圣？”
且不等桑枝忙活起来，李储就在后头喊了一句：“不必了！”
夏如芊一见人都快到了面前，赶忙拿起纱幔帐子遮住半张脸，不敢看人。李储也不看她，只是寻了地方坐下，德阳宫的奴才到底不敢怠慢，赶忙奉了茶上来。
李储木着张脸，掀起茶盖看了一眼便没好气地盖上了，低声说了一句：“朕瞧见这茶便来气，从未想过你是如此心思歹毒之人。”
夏如芊听了这话自然心慌，眼里也跟着掉下来，加上她对此事无法辩驳，只能忍住那股子哭腔，说道：“嫔妾无颜面圣，且身子不适，便不能起身行礼了。”
“那你就躺着吧。”李储这会儿也不想跟她计较这些，只是宣了闰太医进来替她把脉。德阳宫里有小会儿的安静，李储就看着灰尘在光里上下浮动，有些出神的想着楚楚现下有没有好一点儿。
等到闰太医把完脉，走到他面前来他才回过神来，只端正了身子，咳嗽一声道：“贞妃腹中龙胎如何？”
“还算好。”闰太医收拾了些东西，只说，“没什么异样，继续好生调养着便行。”
这么一说李储就安了心，于是也没什么耽搁的必要了，站起身来就要走，放在小桌上的茶还没有凉。
夏如芊见状赶忙出声，急急唤道：“皇上……”
李储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她，并没有说什么话。夏如芊还是死死地扯住床头纱幔，一双眼睛哭得发红，继续说：“皇上今日来，只是为了看嫔妾腹中孩子么？”
“你应当庆幸自己有了这个孩子。”李储一面点头一面又坐下了，他晓得夏如芊还有话要对他说，于是又捧起那杯茶，慢慢倒在地上，溅起一地晶莹水花，说道，“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长公主早就处置了你，朕也留不得你。”
只有听见李储这样说了，夏如芊的眼泪才止住，她像是揪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不肯死心的问了一句：“要是嫔妾没有怀这个孩子呢？”、
李储理了下衣裳，说道：“你自己应当晓得。”
这就是夏如芊求来的结果了，她苦苦支撑，不敢叫自己和孩子受半点委屈，就算被禁足也精心调养着身子。她为的就是李储能够顾念往日情分，也能够明白她虽有害人，但绝无置人于死地之心。
可是她觉得，她没有机会了。
于是夏如芊无力躺在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耳朵后边去，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李储也不着急走，眼下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他缓了缓，最后还是问道：“含光宫血藤草之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眼下嫔妾还能说什么，有没有关系只看皇上信不信。”到底夏如芊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心如死灰大抵是这副模样，且听她继续说道，“方才闰太医给嫔妾把脉的时候，嫔妾偷偷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看着窗子外头，嘴角向上扬着，是想到楚婕妤了吧？”
李储没有回答她，而夏如芊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继续说着：“从前皇上来后宫来得少，嫔妾偶尔能远远看皇上一眼就知足了，现在皇上来得多了，也终于晓得嫔妾的好，为什么有时候皇上待在嫔妾身边，嫔妾都不知足呢？”
“这便是你自己的事儿了。”李储看她一眼，到底是看不清脸，只说，“朕待你不薄，你又何必如此善妒。”
夏如芊抬手，将手背放在眼睛上压着，抿了抿嘴颤着声儿继续道：“是嫔妾善妒，是嫔妾不应当害楚婕妤，可是皇上可晓得身居高位却得不到心爱之人，只有在他愁闷之时……只有在他在别处受了磋磨跟委屈，才能够站在他身边得来片刻温情……这样的高位与日子，皇上愿意过吗？”
李储不说话，外头天光大亮，而德阳宫还是昏暗。那当年赏得云山仙鹤图，始终都挂在夏如芊能够看见的地方。
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