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觉,没有等到楚槐进京州。
夜半时分,楚楚忽然胎动。太医知道她已经彻底熬不下去了,最后看楚楚的时候还问了一声:“小主可还有话要说?”
楚楚小脸苍白,脑袋上冒着汗,她气若游丝地说道:“皇上……本宫想见皇上。”
此时此刻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规矩,李储心急如焚,听到楚楚这番话后赶紧冲了进去。眼见楚楚憔悴模样,他顿时心疼不已,大步向前拉住楚楚的手,说道:“让你受苦了……”
“不苦……”楚楚知道自个儿剩下的时间不多,只能够赶紧说,“皇上,臣妾想恳请您一件事情。”
这时候别说一件事情,只要楚楚说什么李储都会答应的,于是他赶紧点着头。楚楚忍着剧痛,与李储说道:“立皇贵妃娘娘为后罢,这曾是您最想的,也是最适合南国的。”
李储没有想到楚楚会跟他说这个,顿时还没有缓过神来,便被人请了出去,只说楚楚要生产了,他不方便在此处了。
天愈来愈黑,若不是有宫灯在,李储都不知道这样的黑有没有尽头。他听着楚楚撕心裂肺的叫声,颤抖着手端起一盏茶,还未来得及喝便听见有人喊道:“快!太医快来!贵妃娘娘突发心梗了!”
李储的一盏茶就这样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知道等了多久,这大抵才是李储人生里最难熬的时刻,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痛了起来。李淮南也进了宫,听人说道不妙的时候担忧地看了李储一眼,看来今夜,怕是不好办了。
与宫灯一齐刺破黑暗的,就是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李储的眼睛忽然也亮了起来,他看见上元佳节,庙会姻缘签,河灯闪烁倒映着满天星子,一盏莲花灯送到了少女的面前。
他低头瞧见有一根红绳绕住了青丝,盘在他的手腕上。
他听到有人问:“不知姑娘可有婚配?”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有人小跑到了李储面前,与他说道:“皇上快进去看看罢,楚贵妃娘娘……快不行了!”
李储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走到里头的,他看着楚楚躺在榻上,周身好像泛着银白色的光。楚楚半阖双目,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李储行至她面前,忽的问道:“朕叫人做了一千盏莲花灯,想带你去云烟湖放。”
楚楚轻轻地摇了摇头。
“还有马场良驹,朕旁人寻到了汗血宝马,这可是世间难得。”
“朕会立你为后,与你白头偕老。”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忽然有好大一滴泪落在了楚楚的脸上,她抬起眼睫,看见面前的人头一次哭,为了她哭。她多想抬起手,安慰他一句“我在”。
“臣妾的孩子,交由皇贵妃娘娘抚养罢,她在,臣妾便放心。”楚楚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地飞快,她扯出了最后一丝笑,与李储说道,“我,永远钟情于你。”
无论中间多少坎坷曲折,无情岁月未曾消磨走我对你的一丝爱意。我始终犹如初次见你时,用赤忱真心,待你到最后一刻。
这是李储最后在楚楚留给她的信上看到的话了。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过楚楚的额头,泪眼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还想听我说最后一件事情才放心,对么?”
楚楚点头,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李储端正神色,终于开口说道:“温氏燕绥,丕昭淑惠,珩璜有则,居皇贵妃之位,礼教夙娴,持躬端肃,效礼守典,心怀家国,择良日进位皇后。尔其秉承圣训,笃孝思进,共护南国,盛世永昌!”
李储的话音才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哭声。
终于,那个少女在花野春日里,离开了。
在外等候的人独独缺少了温燕绥,林易痴看着身侧已经不剩几个从前的人,冷笑一声,忽然也落下来泪来,到底还是楚楚赢了。
她不仅赢走了后位,也赢走了李储的心。
三月之后,封后大典如期而至。皇上与新后伉俪情深,后宫祥和,子嗣康健。温燕绥穿上吉服之后,忽而哭了许久。人人都道她是喜极而泣,只有斐文跟子规知道,她的眼泪是从三月前的夜晚,忍到了今日。
新人喜烛成双成对,她终于做了南国的皇后。
而楚楚,她一生的荣辱与攰族的大风,一齐热烈过后而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