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溪儿醒了过来,身边小宫女看见了,便朝外喊道:“姑娘醒了,去回禀公主。”声音很大,一时竟然吓得溪儿一阵哆嗦。
侍女只回头瞥了一眼,投过的目光却带着厌恶。让她伺候一个频临死亡的病丫头,看着浑身伤口渗血就一阵干恶。
也有好是非的想去见见那病秧子的模样,却因着公主的命令都不的靠近,偏偏伺候的宫女却是个没耐性的,见了有人打听便只说:“有什么可看的,浑身生疮。”恨不得撵了别人去。
不一会儿,慕容瑾就来到宫女的住寝,这会子传话的丫头还没到栖霞殿呢。
长公主为了一个将死的宫女第二次踏进宫女的住所,一时住所无人不晓,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人的来头。
慕容瑾急匆匆地来到榻边,见此刻的溪儿依旧迷糊着,嘴里哼哼着,像是很是痛苦一般。上前摸了摸溪儿的额头,不禁皱了眉头,她的额头依旧烫。
溪儿这时候微微睁开眼睛,眼神中一片迷茫:“我是做梦吗?”
“溪姐姐,不是梦。我在这儿。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吗?”
“到处——”微弱的一声,旋即又恢复到迷迷糊糊的状态。慕容瑾这才向前掀了被子,只闻见伤口化脓的味道,细看伤处也没有细细处理。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个宫女原是以为公主怎会这么细致,她们只因不情愿伺候一个掖庭局贱婢。
“眼里还有我这个公主吗?来人罚这个阴奉阳违的奴婢三个月庭役。灵儿,着人将溪儿姑娘挪至栖霞殿。”
原本是想溪儿身体略好再行移动,此时看来还是早接回去的好,免得别人不尽心照顾。
慕容瑾等溪儿喝了药,似乎又睡着了。这才起身嘱咐身边的人:“灵儿,你记着,怎么伺候本公主的就怎么照顾她。”
灵儿默默的点头,随吩咐身边的丫头:“都听见公主的吩咐了吧。留一人在这儿,其他人下去吧,让溪儿姑娘好生休息。”
“公主——,您也回去歇息着吧,劳累了半天了。”
慕容瑾摆摆手,有些筋疲力尽道:“不用,我在这儿歇一会就行。”灵儿看了看公主的脸色,也不便劝阻。只宽慰道:“姑娘的热已退了不少,太医说休养多日就会好了。公主别太担心。”
慕容瑾就在榻前歇着,不肯离去。
正当慕容瑾自己微微有些困意的时候,有宫娥进来禀报:“公主,乾元殿的张公公来了。”
果然是皇帝的太监张明正,此刻微端着架子,并不看公主,视线只偏了一边,让人觉得有些忐忑。“长公主殿下,陛下宣您去乾元殿常乐苑。”
许久,慕容瑾嘱咐了一番,这才随张公公去了常乐苑,然而她不知道,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奉旨将溪儿拖走了。
乾元殿。
慕容瑾见皇帝一脸笑意,丝毫不提宫婢的事,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这个慕容超明明知道我将溪儿从掖庭局接了出来,却也不问,果然这是他的命令。想到那日自己询问溪儿,皇帝却装作不知,真是可恨。
瞥了一眼上方的慕容超,他正端了茶品着,淡然说道:“怎么样?青城,朕的茶可还合你的口味?”
慕容瑾登时将杯盏略重地掼在桌上,露出冷笑:“皇兄的茶自然好,只是陛下召青城不会就来品茶的吧?”
“聪明——,既然如此,就说正事。”慕容超从榻上站了起来沉声道:“青城莫要再心疼那罪婢,朕这就将她赐死。”
“皇兄,不可啊!……溪儿和青城情同姐妹,患难与共,她一个奴婢能犯什么大罪!”慕容瑾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大了双眼:“陛下?您不会已经?”
“朕已下旨将他押回宫牢,这次定不会让她逃脱。你可知她犯了杀头之罪?”
“不管她犯了什么错,现在她病着,请皇兄暂且饶他一命吧。”
“她活到现在,已是朕的法外开恩。为了一个罪婢,朕不想和长公主生隙。”慕容超面无表情,坚定不可更改。
慕容瑾却坐不住了,她担心溪儿,要赶紧去救她。狠狠道:“陛下的好茶,青城品尝过了。青城要回去——”
慕容超又重回坐榻,目光如寒星微茫,脸带薄怒,终抑制不住:“糊涂!身为长公主,处处忤逆圣上,无视宫规。皇兄念你回燕不久,于诸事不了解,给你些时日,若还如此任性无礼,朕定不轻饶!”
慕容超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气,那是帝王的生杀掌控权所散发出来的威慑。慕容瑾心寒起来,此时定不能惹怒了皇帝。
微微欠了身子,说了软话:“青城年少失礼,多谢陛下宽饶。只是瑾儿诸事尚不明了,还请皇兄莫要生气……那溪儿于青城并非单单主仆情分,更是瑾儿的救命之人。还请皇兄饶恕她……”
须臾,皇帝叹了口气道:“若然一般罪责,朕定会念在你的情分上饶过,只是那溪儿本不是什么良家子,慕容凝却暗中培养她入宫,先后安置她在太后、公主身边当差,其心何用,不言而喻。朕已查明,多年来,作为叛贼慕容凝的深宫细作,罪奴溪儿一直里应外合,传递信息。”
“陛下——,不可能的。我在南晋之时,溪儿与慕容凝处处为青城着想,并不曾做有害皇兄的事宜,若然溪儿是细作,岂不是应该身处燕宫,何必随青城一起动身去晋,而且她极有可能此生不得回燕。”
慕容瑾极力的辩解着,脑海中思索着有利的证据,以求能改变皇帝的判断。
终究还是天真的。身为帝王,既然认定她为细作,必然是有着一定的证据,即便判断有些偏差,以皇帝的脾性,那是宁可错杀不可漏网。
果然,慕容超笑了出莱,眸中些许嘲意和自得:“青城啊,你可问问当年她为何宁可身陷囹囵,也要置朕与桂阳王于险地,不就为了她的主子能够脱颖而出。”
这一次,终于让慕容瑾对自己的信念动摇了。是的,当年是溪儿告诉她狩猎之事。原来她是慕容凝的人。
只是如今,她不想追问里面的是非曲直,即便她是叛王的细作,慕容瑾却狠不下心不去救她。脑海里闪过那日奄奄一息的溪儿,闪过他们往日主仆相待的情景,她做不到让她死,宁可自己为难。
想到此,慕容瑾缓缓跪了下来,面上看似淡然无波,但那双眸子里的坚定却让皇帝犯了难:“陛下——,青城恳请皇兄饶溪儿一命!”说完,定定看向皇帝须臾,才郑重磕了头。
慕容超面有动容,从榻上站起来道:“青城,快起来。一切再论。”
“皇兄,瑾儿恳请免除她死罪,她不过一女子受人唆使罢了,何况并未造成大错。”慕容瑾依旧跪着,不肯起来。
“你这是在逼朕?”慕容超表情淡然,让人捉摸不定。
正僵持着,有宫人来报,见长公主在此,踌躇不敢前。太监张明正,于是迎上去,低声斥责道:“好个没眼力劲的奴才,没看见主上在此。下去。”
宫侍踌躇了上前,将一张信函模样的纸张递于张公公,瞩其给陛下。张明正只扫了一眼,便变了面色,只道:“暂退了殿外候着。”自己则匆匆小步折回皇帝身边。
慕容超看了字条,登时变了性情一般,纸张在攥紧的拳头中揉成一团,冷笑一声,低吼了一声:“朕还是心慈了!”
底下尚跪着的慕容瑾忙地抬了头,一时不知何意。只看着皇帝大踏步离去,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慕容瑾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忙得起身跟了去,扯了后面的张明正,急询道:“张公公,发生了何事?”
张公公摇了摇头,只道:“长公主还是保重吧!”说完,跟着出去。
慕容瑾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栖霞殿。心里一直在想着溪儿,她是慕容凝的人极可能为真,她会武功,不是一般的宫女,那日遭暗杀终于逼她出手。至于溪儿的身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王兄慕容凝的?
她这才恍惚记起溪儿不喜欢冯兰,难道是因为溪儿喜欢慕容凝,嫉恨冯兰,二人不只主仆关系这么简单?慕容瑾只觉得一时头痛。不可能的啊,她怎么也想不起二人能有什么交集。
“公主——,您回来了。”迎面是灵儿焦急探寻的神色,仿佛非要看出些什么。慕容瑾别过头,垂头丧气,没等坐下,便道:“恩,你没打听着溪儿现下如何?”
“那宫狱自是奴婢不能进去的,只询问了侍卫,消息不知可靠与否。说是溪儿姑娘只是暂时关押着,并没受刑。”
闻言,慕容瑾的心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这才坐下来,接过灵儿的茶水,慢慢喝了起来。
灵儿见公主喝茶的时候,怀着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知道公主是担心溪儿,踌躇着要不要把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于他。忽然听见公主叫她,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去给王府传个话,就说本公主要见王爷。”
公主与桂阳王相厚,无人不晓,只是眼下皇帝最恨封王与皇室相交,这个当口并非早朝或者皇帝召见之时,桂阳王私下与长公主相见并非合适。
然而,慕容瑾救人心切,她已不顾得。
灵儿知道说的王爷就是桂阳王,正犹犹豫豫间,慕容瑾看出她的犹豫:“怎么了?灵儿。”
“奴婢听闻太后娘娘已经被禁足了。”
母后禁足了?本来就居于冷清的秋凡宫,如今禁足,岂不是等同于囚禁冷宫。太后,虽不是自己的母亲,却也是喊了几年的母后,何况容萱妹妹与她母女情深,怎能受得了这样的待遇。
慕容瑾直接跑了出去,后面的灵儿喊了两声,也急急地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