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来是想问太后的事,陛下为何将她居于冷宫!还有溪儿到底怎么了?”
“太后——,不是好得很嘛。朕没有亏待她,她老人家不是喜欢参佛侍佛吗?那宫殿如此僻静,正合其志。至于那个溪儿,朕是一国之君哪里记得一个丫头的事。”缓缓上了台阶,复又在龙榻上坐下。
“只怕太后居于冷宫是合了陛下的意吧。”慕容瑾也提了裙,到一边左上首的榻上坐了去,丝毫不惧的模样。
“难道皇兄的恩义就在于此吗?先帝去了不足一年,封氏一族和诸王皆都遭难,先帝的皇后身在冷宫。一方面仁孝,不辞辛苦地接回自己的母亲,相较之下,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终于,慕容超的面色剧变,眸色染了寒意,逼视的目光下倒让慕容锦的心凝上了一层霜冻。果然触动到他了。
慕容瑾心里微微有些惧怕,毕竟他是当今燕国的皇帝。父皇在世时最重用的封氏老臣,都被皇兄铲除了,不得不说皇帝的手段狠厉。
左仆射封嵩因为和慕容法莫须有的牵连,车裂酷刑!太尉封苻过世之后,其子封融为西中朗将,也在此次内乱中投奔北魏。叛贼段宏被杀,慕容统全家遭诛。
慕容瑾定定地看向龙榻上的慕容超,想象着血流成河的场面,愈发痛恨起来。
“青城!你可知单凭这几句话,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得!朕可以容忍你任性、无礼,却不能容忍你不明是非,误会朕。朕天下为家,自然每步走得更加辛苦啊,你作为长公主岂可不为家国着想、不为朕思量!”慕容超下了坐榻,竟然步步逼了过来。
慕容超冷目俊颜,面色阴郁,说的动情动色,一时让慕容瑾微微有些懊悔。只见,慕容超衣袖一甩,复又回坐到榻上。叹了口气,这才缓了语气。
“那封嵩位高权重,把持朝政多年。先帝在位时打压不成,只能重用拉拢;如今他与反王内外勾结,朕若不除他,今日朕就是阶下囚,坐在龙榻上的就不是谨遵先帝遗愿的慕容超。”
慕容瑾大为震撼,在她的眼里,几位王爷对她都诸多关照,虽然不如三哥那般亲,却也是皇室宗亲。没想到中间有这么多曲折阴谋。
“至于太后——”慕容超顿了一下,缓缓地说:“先帝去后她一心侍佛,她老人家喜欢安静,自愿请旨前去秋凡宫,朕只好允了。”
“青城痛恨的是一家人为了权力而手足残杀。若然真如皇兄所言,他们要谋求皇位,加害皇兄,青城自然不会答应的。”
慕容超呵呵笑了起来,上前执了公主的手,看着她,笑道:“皇兄就知道你心善,在朕的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小妹妹,是朕的皇妹长公主。青城啊,你要知道这皇位,皇兄也是如坐针毡,这世上不贪念权力的能有几人。”
慕容瑾默默点了头,是啊,自己尚且贪恋许多,又怎能奢求别人。只是这贪念也太可怕,竟然能让手足残杀,危及国家社稷。
“青城只求家和万事兴,大燕的江山长治久安。皇兄定然也以此为念。”
“不愧是先帝看重的长公主,是皇兄小看你了。没想到青城不只是妇人家的心慈,更有着家国胸怀。要不,改日朕给你个女官做做。”说完,慕容超笑了起来,一时到让慕容瑾不好意思起来。
偏偏是容易被人激将的个性。“做就做!皇兄给青城个宰相当吧。”
“口气不小,女宰相可是自古没有的。你倒是可以在栖霞宫过个瘾。”
慕容瑾撅着嘴,“哼”了一下,看着慕容超邪笑恣意的样子,只道是被戏弄了。假装生气地提裙下阶。
身后的皇帝慕容超也不恼怒,笑着说:“皇妹,这么急着走莫不是嫌官小?青城,你还是自在地在宫中玩两年,朕还是能养得起你的!”
慕容瑾第一次听皇帝开这样的玩笑,原来自己一直并不了解皇兄。慕容超还是这样促狭的人,当真是与三哥的严谨不同。
这样可以开玩笑的皇帝,怎么会像传言所讲的胸怀狭窄呢?
慕容瑾回了头,斜睨了一眼:“只是两年?青城想住一辈子,难道皇兄不允吗?”
这样的一句话,竟然让慕容超有一时的怔忪。
慕容超定定地看向慕容瑾,须臾才觉出自己的失态,恢复了一贯的邪笑:“哦?难不成我们的长公主会是个没人敢娶的女子吗?那可不成啊,天下人会骂朕,不给自己的皇妹找个好夫婿。”
这番玩笑,戳到了慕容瑾的痛处。一时又气又羞,愤然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和亲!谁也不要逼我!”说着,便要淌下泪一般。
慕容超微微蹙了眉,他是知道琅琊王另娶的事情,但不知道慕容瑾与司马德文曾为两情相悦的一对。
看到慕容瑾委屈的样子,慕容超有些不忍,便安慰说:“好了,朕不再提及便是。一切依你,断不会逼你和亲承受委屈的!”
慕容瑾终于平复下来,讪讪答道:“多谢皇兄!青城就先告退了。”
慕容瑾离去后,慕容超倚在榻上,若有所思。
“陛下——,您和长公主聊得这么忘我,韫儿等了好久了。”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是圣宠在握的魏夫人。
慕容超面带笑容,上前揽过魏夫人,“可不是,朕竟然忘了我的韫儿,实在不该。”
“臣妾可不管。陛下要受罚哦。”魏夫人撒起娇来,不依不饶。“陛下最近国事操劳,就罚您同韫儿一起微服回趟故里可好,就当给陛下解闷了。”
依旧是邪笑恣容,慕容超捏了下魏夫人的下巴:“朕答应你,只不过得过段日子。朝中事繁多朕确实抽不开身。你也一样。宫中不日将迎来太后和皇后,诸事你可要好好张罗。”
“陛下,虽然韫儿有打理后宫的权限,如今太后老人家、皇后姐姐要来,这两日臣妾寝食难安,就怕安排不妥,惹皇后姐姐不高兴。”
“朕说没事就没事。皇后是个温婉好性的人,你见了自会知道。”
“恩。就是韫儿秉性顽劣,承蒙陛下不嫌弃。”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声很美,惹得慕容超一阵心痒。抱了魏夫人偎在榻上,忍不住亲了一下。
“刚刚陛下和长公主聊了半天,都忘了臣妾的存在,韫儿可都嫉妒了。”
“身为嫔妃竟然嫉妒起长公主?她可是你的大姑子呢,又是一副天不怕的样子,连朕都得忍下几分。”
“只怕有人甘愿的吧……长公主之美可是闻名京都,如此,陛下不赶紧嫁了她,恐生非议啊。何况女大不中留,陛下怎么一时竟然应了呢。”
“原来是为这个。朕应了她不和亲,便不会改口。至于其他,朕有分寸。”
“是了。陛下自有决断,韫儿一介女子,自然处处以夫君为上。陛下不急着为公主婚嫁,可满朝权贵却有不少到了婚娶之龄尚未嫁娶。陛下您是不是应该——”
“夫人,好打算。”慕容超呵呵笑起来。
“那都是和陛下在一起耳濡目染下所致,韫儿只求能替夫君分忧。”
二人一副郎情妾意,情意浓浓的情景。
秋凡宫。
段太后一身青绿色便衣,朴实无华。吃斋念佛的人,总让人感觉平静。段太后也如是,丝毫看不出她对这个后宫有什么不满和担忧。名义上,她还是这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盏华,拿出经书给哀家读读。”
“太后——,今儿阳光不错,您倒不如庭院里转转。这经书清早已经读了,何时读不一样呢。”
侍女盏华一脸笑意,她伺候太后多年,故而有些话她可以讲的。
“阳光扎眼得很。哀家眼不见心不烦。”
盏华听出了言外之意。便笑道:“是——,您嫌扎眼,总得顾及容萱公主,她可是小孩子心性,整天往太后这儿跑,您是想着公主殿下也和太后您一样吗?”
“好你个利嘴的丫头。我这要看会经书倒惹你大堆理论。早知道即便你哀求,哀家也断不会携你来秋凡宫。”
“是,云杉姑姑倒是个性子静的。太后偏带了盏华来了。”依旧是笑颜的盏华。
段太后也并非真喜欢秋凡宫。过惯了繁华,人怎么会一下子适应了萧寂。盏华是个性子开朗胆大的,她来了也不至于太闷。
可见这段太后也不是真心想远离宫中世俗,只不过对新帝的所为有所不满罢了。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云杉姑姑也来了。”
“青城来了。快过来坐着。盏华,嘱咐厨房做的荷叶粥端来。”
“母后,如今倒是喜欢吃斋念佛,躲到这儿来,却让我与妹妹要跑好远的路。”
“你们年轻,跑点路也不碍事。若是不想多跑,哀家也不怪的。”段太后笑意融融。
说着,盏华端来了几碗粥,放置桌上。
慕容瑾舀了一勺尝了下,觉得好吃,便欢喜地吃了起来。
“真好。难怪母后喜欢在这儿。母后的粥还真是不错。”
“公主,您真是会尝。这粥可不是太后亲自做的嘛。太后摘得荷叶,淘的米。”
慕容瑾睁着大眼,一时喜出望外。“儿臣,真是好福气,竟然喝上母后亲手做的粥。”
“你们能来喝,哀家就高兴得很。”
“母后说笑了。倒显得瑾儿不孝顺。母后住在这里不嫌冷清偏远吗?要不您搬回去吧。”
这时候的盏华又插话了:“公主,您有所不知吧。太后住在这里还不是为了躲过些是非,总是为了阖宫上下和睦。如今的情形,恐怕公主也不是不晓得。”
“盏华!再这么嘴快,哀家也保不了你了。下去吧。”段太后斥责了盏华。
慕容瑾知道说的是皇帝,皇帝势在集权,削弱宗亲权力,如今又要迎回自己母亲,未来的太后。一宫两太后的局面也是颇尴尬的。
如今母后这么做,无非是想大局为重。难为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