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晕倒就是两日,再次醒来,慕容瑾的心情不再那么急躁,有些郁郁在怀,只是吃饭喝药都不那么在乎。想来那日王镇恶的话,慕容瑾放在了心上。至于说司马德文会谋害她,她是断不会相信的。那日黑衣人提到平西将军,在慕容瑾的心里是有着疑惑的。司马平西和琅琊王关系甚好,按理说不会暗里谋害她,不过慕容瑾也不敢肯定。
慕容瑾知道王公子是不会在她伤愈前送她回健康的,自己总感觉王镇恶知道的远比她要多,又似有人将她托付给他一般,不然,萍水相逢,他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
“琉璃,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公子的山庄。”
“离健康城远吗?”
“这里是山区,离皇城有些远。姑娘还是别惦念这些了,等伤好后再作打算。”
慕容瑾躺在园中的藤椅上,她来山庄已经十八天,胸侧的伤已经基本无事了,手上的伤也已结痂,唯有头伤和身体虚弱仍需要调养。
这日,慕容瑾在房中喝着微苦的药,脑海里仍旧是之前的种种画面,仿佛此刻是做梦一般,只是这个梦太长。
一身青灰袍子的王镇恶默默地走了进来。这是个青衫磊落,逍遥聪慧的公子。慕容瑾微微侧了头,呆呆地看向他,须臾,心头一顿:“王公子,送我回去好吗?”是祈求的口气。
闻言,王镇恶的心口一顿,眸中闪过一抹隐痛,然而甫启唇依旧是坚定的态度。
“慕容姑娘的伤没好,王某不能如此。”
“为什么?”慕容瑾满含着怨气,“难道你救我是为了囚住我吗?我宁愿你不要救,我宁可死得瞑目好不好?!”
“别说傻话了,待你伤好后,我亲自送你回南燕。”
“南燕?我要回健康。”慕容瑾幽幽的说。
王镇恶眼神陡然一滞,似闪过一丝痛楚,嘴角却挂了抹哂意:“健康?莫非公主还记挂着那个琅琊王?只是你还不知道如今两国关系降至冰点,哪里还会有公主和亲的必要?”
“我只要见见司马德文。告诉他青城还活着,一定是他们都以为我不在人世了。所以燕晋——”
“你这个坏人,让我回去啊!”慕容瑾情绪又一下子激愤起来,起身摔了榻上的药碗和杯盏。王镇恶一把握住了慕容瑾的手腕,沉声道:“慕容姑娘,清醒一点吧。南燕知道你还在人世,那大晋也未必不知道你还活着。可是,几天之后琅琊王便照样娶他的王妃。”
闻言,慕容瑾怔住了,“不可能的。”后退了几步,摇着头,她宁愿不信。
“不可能的。青城公主才是他司马德文一心要娶的王妃。”
“对不起,慕容姑娘。我不该这么冲动和你说这些。可这是事实,健康的大街上都在传这个消息,皇帝证婚,无上荣光。”
慕容瑾信了,身躯颤抖着,心在痛却什么也做不了。恍惚间,踱步往外跑去。
王镇恶,一把拉住了她。“慕容姑娘!不要这么冲动。”
“不!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找他问明白。”
“别傻了,我的公主。既然皇帝要亲自证婚,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你以为你能让琅琊王不娶他的王妃?”
“他说过的,一生只喜欢我。”慕容瑾目光闪烁,仿佛向眼前之人求证一般。
“公主如此美貌,想来喜欢上公主并非是个难事。或许,琅琊王有他的苦衷。”
慕容瑾终于呆住了,是的,他有苦衷。那我呢?自己失踪在此,他有没有找过自己呢。眼泪倏然落下,滚烫的,一如自己曾经炙热的心。
一边的王镇恶,心中有莫名的难过。
夜晚,月光流觞。慕容瑾再次失眠。起身,坐于桌前,借着月光,并不掌灯。摊开纸,一笔笔在纸上写下词句: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慕容瑾心中有怨恨,却无法向别人诉说。又写到: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司马德文,你好狠啊。甜言蜜语,骗子。为什么你就不肯来找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慕容瑾反复吟着,忽然有什么触动了自己。为什么自己不去找他呢,或许他有苦衷,为什么自己不能主动一回呢。此时,快点去或许能够在他迎亲前赶到,自己一定要弄明白。
天亮了,一身男装的慕容瑾,遮着斗笠,才出了山,拿了斗笠细细远观,才发觉山外还是山,这样下去,是赶不过去了。
慕容瑾艰难地往下走着,铁定了信念要赶到。
第二日,慕容瑾终于搭了一个去城里卖木柴的驴车,这才终于到达健康城。
慕容瑾顾不上身体疲惫不堪,穿过人群,打听着过往。
“是啊。公子,今日琅琊王府娶亲。”
“那当然了。娶得是褚家闺秀,那褚家可是祖上出过皇妃的呀。”
慕容瑾的心顿时凉了下来,却仍旧不死心,忘了改口音:“不是说,琅琊王之前要娶那个燕公主吗?怎么又变卦!”
身边的人看见一个神色惶然的清秀公子,忽然间变作女声,才知道是个女人。嘲笑道:“现在燕晋关系可是紧张着呢,王爷怎么会娶燕人?那鲜卑人有什么好?神经!”人们纷纷不再理这个脑子有病的人。
慕容瑾踉踉跄跄在街上走着,可京城这么大,自己并不晓得琅琊王府怎么走。之前去过一次,可是坐在马车上并不清楚路线。
“请问琅琊王府怎么走?”行人看了一眼面容俊俏,却面色沉沉、一身脏乱的慕容瑾,打量再三:“不用去了,一会琅琊王就要迎亲。长街都要清街,至于王府更不是随便去的。”
果然,街上有士兵持兵器清街。慕容瑾带上斗笠,躲在街边拥挤的人群中。
“快看,是琅琊王。”
“果然是青年才俊,高贵王爷啊。”
慕容瑾个子矮,一个劲地往前涌,终于看见远远地街上迎亲队伍里,一身紫红汉袍的司马德文,神情冷峻,俊逸如常,威严无比地骑着高头大马。忽然间慕容瑾失去质问的勇气,质问那个与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自己又算什么身份质询?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
原本,今时今刻,他司马德文要娶之人是她慕容瑾。原不过是太高估自己了,是公主又如何?
眼泪漫无边际地落了下来,世界如此热闹,她什么也听不到,好似感觉什么往下沉去,连着那颗少女的心。
可惜慕容瑾并不知道,外人看起来尊贵无比的司马德文,此时心中比死好不了哪儿去。为了皇室的威严,皇帝的一言九鼎,为了群臣的奏议,司马德文牺牲的何止是一桩婚姻。如果此时,慕容瑾冲上前去质询,那么她和司马德文就没有今生的遗憾。
然而,慕容瑾没有,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缓缓滑落。身后有人揽住了她,是一身白衣头戴斗笠的王镇恶,心疼的语气:“你这是何苦?我们回去。”
慕容瑾目光呆滞,全身无力,只由着王镇恶扶了去。
人群里的司马德文目光稍侧,那个戴斗笠的白衣。旋即,又收回了目光。
人生就是这样擦肩而过。
山中。慕容瑾喃喃喊道:“司马德文——,我恨你!恨你!”
一切,都只在昨天。今生,最好不见。“再见了,司马德文。”心底默默地念着,终忍不住嚎啕大哭。
不远处的王公子只是在一边看着,无奈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