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一抹晚霞煞是美丽,前日刚下了雨,空气中多了些凉爽。
慕容瑾看着廊子里的一众的物品箱,想着皇帝堂兄果然疼爱她。这么快就着使臣送来礼单。只是三哥慕容镇却没有书信带给她,微微有些失望。
自己来东晋两个月了,难道真应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三哥不疼自己了,可是,自己还没嫁呢。这段时间琅琊王捎信来说他自己甚忙,王兄又不许自己出门,慕容瑾真真是很闷。
那日好不容易央求范将军化作小厮才得以出去。然而一路似有人跟随,害怕女扮男装被人看出破绽,担心了一路。于是,那次出去之后便不再想出去的事。掐指一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就要成为新娘子了,心里一点也没底。
溪儿进来了:“公主,知道范将军回燕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一早啊。将军随燕国使臣一起回去了,说是皇帝召回。只有济阳王留在此,等公主殿下大婚之后,想必就回去了。唉!”
“看样子,你也舍不得他们。说实话,本公主虽然与司马德文已经熟识,可是一想到嫁去王府,王兄他们便要回燕,心中还是会害怕。以后,只有你溪儿陪我了。你可愿意?”
“公主,溪儿会陪着你的。”微叹了口气:“不陪着又怎么办呢?只有和公主在一起,自己才是自己。”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说这话。莫不是你还有别的想法?你若有更好的去处,本公主定然不会强留。”
“好了,公主。我的好去处便是跟着公主,吃穿不愁啊。”
“哎,聪慧的溪儿也就这么点出息。”慕容瑾笑着说,朝她吐了吐舌头。
正这时,下人来报:“公主,琅琊王殿下到访,此刻正和王爷在正厅谈话。”
“这都傍晚了,来这儿干嘛?”即便心头有一堆疑问,仍旧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急急往房中跑去。
慕容瑾慌忙整了整发髻,记起那日他说的话仍旧让人脸红。轻敷了点粉,又换了新近的雪衫。这才备好了见他的勇气。身后的溪儿不禁微微叹气起来,公主这样的姿色都这般小心翼翼。可见这女子一旦付出真心,便要患得患失起来。
慕容瑾有些忐忑地在外厅的阶前踌躇着,是假装不知呢,还是大大方方去见他。始终不敢贸然进去。
正低头想着,一双青灰色靴子出现在视线内,上面有上好的金线刺绣。慕容瑾蓦地抬头,对上那双满是深意的眸子,司马德文一身月白便炮,黄昏下愈发如谪仙般清雅。二人相视而笑,慕容瑾撅了嘴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司马德文一时没闹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淡然道:“没有。一直在园中等着你的身影。今天你怎么没穿绯色衣裙。”
是的,今天慕容瑾没有穿绯色,第一次穿白色的衣衫,薄薄的绢纱,如雪如玉,愈发显得慕容瑾轻灵若仙。
今天二人,恰是一身情侣装,二人相视大笑。
慕容瑾道:“天热了,难不成我不能穿雪白色吗?天天一身绯色,等到大婚那日你岂不是看烦了。”
“嗯。果然会替你夫君着想。走吧,青城,马车在外面等我们!”司马德文上前牵了她的手。
“喂!干什么啊。我还没和王兄打招呼呢。”
“济阳王已经同意了。”说着拉了慕容瑾的手就走。
身后不知何时那俊逸的济阳王已经出来了,呵呵笑道:“琅琊王,这是做什么。急着拐了本王的妹妹。”
闻言,慕容瑾一脸愕然,一把甩掉司马德文的手:“你哄我?王兄根本不知道。”司马德文一时到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无奈看向济阳王。
济阳王笑道:“怎么样?琅琊王殿下,我这个妹妹可是很听话的,你可不能欺负她!青城,早去早回便是。”
原来王兄骗自己呢,慕容瑾倏然露出灿烂的微笑。
济阳王看见司马德文和慕容瑾高兴离去的身影,一时倒有些羡慕。不远处的冯兰,站在廊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到底什么事?这么晚带我出来?”
司马德文没有答话,扶着慕容瑾上了同一辆马车。此次他出来,也尽量掩了身份避了人。故而今日自己并未骑马。然而,慕容瑾却有些不乐意。
“王爷?你也同我一辆马车吗?”
“要不然呢。公主难道没有娶进王府就开始对本王嫌这嫌那,这可不好。”琅琊王蹙了眉笑道。
“那你说要去哪里?这马上就天黑了。真奇怪你怎么说动王兄同意呢?”
“呵呵。济阳王本自多情,怎么会不晓得这些人情?何况本王允了他冯姑娘的人情。”
等到达城外的琉璃湖附近,天已经黑了。慕容瑾掀帘而出的刹那怔住了。满湖的荷花、白莲,星星点点的灯笼水上漂,映衬在碧湖烟波中甚为耀眼浪漫。
慕容瑾仍旧有丝不解,大黑天的就为了让自己看这些水上花灯吗?
司马德文依旧淡笑不语,拉了慕容瑾的手上了预先备好的小船。莲叶何田田,触手可及。明亮的水灯映衬着整个湖面愈发美丽,荷花的清香迎风袭来,让慕容瑾一时恍惚。是的,他为什么送自己莲花,不单因为自己喜欢,而因为琅琊王也喜莲花,难怪他身上一股淡淡青莲的香气。一时陶醉在莲花的清香之中。
正在这时,天上哗啦啦升起了焰火,五彩斑斓甚是好看。慕容瑾不禁扬起脖颈,“好美啊!”
一边的司马德文看了一眼天上的焰火,并无多少惊喜,只是看着慕容瑾一阵出神。
须臾,慕容瑾才发觉什么侧了头,微抿了唇:“王爷,在干什么?”
“呵,喜欢吗?烟花没有你美,我自然是赏青城。”
“又在甜言蜜语。你是不是见到漂亮姑娘就这么说啊。恩?是不是?”
“没有。德文没有。自从遇到你,就鬼使神差地会说了。”依旧温润淡笑的话音。
司马德文微叹了口气道:“你定是忘了。六年前你来晋宫没多久,个子小小的,在那看烟火。当时你小小年纪就丽色初显,如今果然是绝色容颜。”
原来他一直记得当年晋宫的小郡主。慕容瑾十分惊讶,红了脸道:“你竟然记得啊?”
“是的,我一直记得。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我再次遇见她。这次她要做我的王妃。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上苍。”
闻言,慕容瑾心中乐开了花,却羞涩的低下了头。原来,自己很久就印在他的心里,如同他在自己心中一样。
司马德文顺势揽过她,低低地说:“青城,仿若这出水芙蓉。”
须臾,慕容瑾深情道:“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青城定不负君意。”
这时候天空再次绽放焰火。司马德文执了慕容瑾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慕容瑾一脸甜蜜地偎在他的怀中,司马德文下巴轻轻抵住怀中美人的青丝,眼光放得悠远,眸中却有着慕容瑾看不到的忧郁和隐忧。
湖心小舟上,二人相拥赏景,此时此刻,岁月静好。只愿时光停滞。
隔了两日,宫中王皇后宣青城公主进宫觐见。
晋宫含光殿路上,慕容瑾容云髻斜堆、容颜清丽,依旧一袭浅绯色宫装,凌波步履,袅袅生烟。美人端庄的身形,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忐忑。这是她第二次入深宫。
慕容瑾提了裙衫徐徐迈了含光殿的门槛,郑重俯身行礼。殿坐上是大晋皇帝司马德宗和他的皇后王神爱。王皇后容貌端庄,厚重的头饰仍遮不住她的柔美、秀雅。
“起来吧。公主愈发美了。难怪文弟这么急着要娶回去。”德宗叹了口气,摇摇头。
皇后笑颜对皇帝说:“陛下这么夸奖琅琊王准妃,让臣妾和琅琊王作何感想。”又转了头朝一边道:“琅琊王,还不赶紧扶了你的准王妃一边入坐。”
刚起身站立的慕容瑾这才看向一边的榻上,竟然是司马德文。今日仍旧是一身墨绿王袍,显得尊贵威严。闻言,司马德文起身道:“谢皇后娘娘体谅,臣弟谨遵。”
慕容瑾朝着司马德文淡笑,伸手交给司马德文牵着,缓缓坐于琅琊王身边。
“今日没有外人。你们大婚在即,皇帝与本宫便想想见见你们这对准新人。”皇后说着又看向一边的皇帝,接着说:“我们也好沾沾你们的光。”
“对,对。文弟大喜,兄长也高兴。我和爱表妹真替你们高兴。”闻言,慕容瑾有些发怔,这王皇后竟然是皇帝的表妹。德宗皇帝一点架子也没,今日一番话纵有不妥处,却也暖人心窝。
“琅琊王,这么多年皇嫂自然明白你对陛下的付出。你十七岁冠礼,初任将军担大任,如今二十整本早该成家。如今娶了王妃,又是可你心的人儿。我们便宽心了。”
琅琊王只是颔首称是,一边的慕容瑾低着头也有些不好意思。
须臾,王皇后又道:“青城公主,到本宫这儿来。”慕容瑾微微有些紧张,抬头看见司马德文微笑颔首,便没了顾忌上前。
王皇后和颜悦色道:“公主以后便是琅琊王妃,自然一家人。皇嫂倒也没什么可心的物件给你。这里有一个翠凤钗,是本宫年轻时先皇后所赠。今日,我便赠与你。”
“这等贵重之物,青城如何堪得?”欲要推辞,王皇后却下了榻仔细给她别上发髻。
“勿要推辞。先皇后素疼琅琊王,如今本宫把这钗子赠给二弟媳妇,想必也是先皇后之意。”
王神爱十三岁得了皇后舅母的钗子,却是得知自己要嫁给太子殿下,那个曾因病伤了脑子的表哥,傻傻的,脑子时好时坏,再也不和从前般聪达。那时她不懂得爱,就忐忑地成了太子妃。
琅琊王也起身上前:“臣弟谢皇嫂厚爱。”慕容瑾也随着致谢。
王皇后又笑了:“瞧!这会子便夫唱妇随。文弟好福气。”一边的司马德宗也哈哈笑。
“德文,你大婚,朕和皇后一定要给你主持大礼。”臣子大婚,皇帝亲证大礼,那是何等的荣耀。
闻言,司马德文大为惊喜。衣袍一掀,郑重跪了下去:“臣弟,谢皇兄皇嫂厚恩!臣弟此生不忘。”慕容瑾也缓缓跟着跪了下去。
等出了含光殿,司马德文携了慕容瑾来到另一处僻静殿中。慕容瑾好奇地打量了下宫殿,司马德文见状笑道:“这是我幼年时常住的地方。近两年才恢复如初。你若无事先在这待着,我还有些前朝之事要处理。等结束了,我们一起再回去。”
“我不。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这宫里又不同外面拘谨的很,待在这里好没自在。”
“那你到我宫中的雅苑待着去吧,那里的侍女你识的,索性就住个两日可好?”
慕容瑾斜睨了他一眼,嗔道:“就知道混说。本公主就在这儿歇一会,两个时辰你不来,我就自行出宫。”
司马德文想了想,点了头。“如若我未回,那我让霍胤送你回去。”
二人相视而笑,含情脉脉一番,司马德文才不舍地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笑道:“青城,刚才皇后娘娘送你凤钗,我这个夫君还没送过你像样的东西。”
慕容瑾瞪着眼,侧着头,假装生气道:“是啊,你就送了个观音,还被我——”赶紧掩住了口,差点把“摔”字说了出来。慕容瑾继续道:“还有那个白莲,我也不大喜欢。”
司马德文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看璎穗知道不是新物件,把它递给慕容瑾道:“这玉佩,是母后在我小时候给我佩戴的,这两年一直没舍得挂在身上,如今送给你便是。”
慕容瑾接过玉,玉身通透,是上等好玉佩,上面有“文”的字样。嘴上却故意哂道:“唉,一个男人的旧配饰,本公主勉强收着吧。”
闻言,司马德文微微一蹙眉,遂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脑袋,笑道:“本王可记下了!”这才放下心,大步离去。慕容瑾看到琅琊王的墨绿袍子消失在园中,才收回视线,嘴角挂了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