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猛然发现他的目光朝阿暖瞥了过去,顺着目光才蓦地发觉阿暖竟然——,这个丫头果然胆子愈发大了。自己送她的东西,这般珍贵的钗子她竟然迫不及待地插在发髻上。
再看王镇恶的脸阴的差点下雨,好在他并无其他反应,只是如常吃着饭菜。
慕容瑾禁不住舒了口气。急急吃了几口早饭,只说用完了,草草离开以求躲过这般相对的尴尬和难受。
王镇恶见她如常离开,终于这一次心头有了薄怒。平日不过只是冷淡,昨夜自己一番辛苦,今早策马奔回,只因自己没和她招呼,怕她担忧。却不想——
噌时也掼了碗盏。衣袍愤然一甩,起身大步离去。
身边的阿暖,嘴角却拘着一抹笑意。郡主果然不给他面子。
今早,慕容瑾在房间收拾东西,正准备携了阿暖和徐虎文良去洛阳城,然而到底因着王镇恶在客馆到底不敢出门。
阿暖手里拿着郡主的一些首饰,准备去洛阳城。
却左等右等,不见王将军今日出去,故而迟迟没有出发。
王镇恶进来的时候,才恍然觉到慕容瑾今日换了一身窄袖浅裙,修身的长裙愈发衬得她腰肢纤细,姿态窈窕。
忍不住嘴角挂了抹笑意,终做不到对她生气,欲要上前,才扫眼看到近旁的阿暖,近日她却不知好歹一般,立在旁边不肯走。
“下去——”沉声说了。
阿暖第一次觉出这将军劾人得很。忙得说:“夫人?那我先下去了。”说着,麻利的走了。
王镇恶这才发觉她们桌榻上放着的小包袱,并没有完全包起来,里面的首饰露了出来。
王镇恶随手拨开看,倏尔似是参透一般。笑道:“夫人,这是作何?”走上前,一把揽过慕容瑾的双肩,一脸讥诮:“莫不是为夫缺了你银子,还是缺了吃穿?你可真让我吃惊——”
慕容瑾蓦地推开他的手,也不再遮掩:“是。本郡主缺银子了。今番想出去逛逛洛阳城,没有钱银。怎么将军,想资助一些么?”
“若你想去洛阳城内,自然有为夫陪你。你是断不能自己出去!”
原来她今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将军多虑了。自然是徐虎、文良一同。将军正事多,就不劳烦夫君了。”说着越过王镇恶的身体,一把拿了桌榻的首饰,径直离开室内。
王镇恶并无恼意,反而嘴角噙了抹笑意。恍然当年那个有些任性的公主回来了。
慕容瑾同着阿暖,连同徐虎文良,一行几人,备好了车马,准备出发般。
正这时,王镇恶一身江湖行头,携了剑,背了个包袱,走了出来。近前对徐虎文良一阵吩咐,二人就将马车送了回去。
王镇恶笑道:“夫人——,今日我们就做对江湖夫妻可好。我们只骑马,不坐车,怎么样?哦,银子带够了,这些就不用了。”
说着,用剑柄挑了慕容瑾手上的首饰包袱扔了回来,回头对阿暖说:“今日,你这丫头同青苒留在客栈吧。”
转身顺手,从青苒手上拿来一顶浅纱斗笠,认真给慕容瑾系了帽带。
又指了身后下人牵来的马,一匹青骢马,马身并不多高大,却也知道是匹好马。“夫人,上马吧。”
慕容瑾上了马,行在王镇恶右侧。身后是徐虎、文良,与他们保持了点距离。
正是初夏时分,山峦叠翠,烟柳满城,清风袭来,心情也随着轻松不少。
慕容瑾见马上的王镇恶一路上一直挂着笑容,偶来投过来的一瞥也是些许喜悦。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这人也真真奇怪,前一秒拉着脸,挨了自己的脸色,这一刻却笑盈盈的。
侧了头忍不住试探问道:“将军?您到底有什么高兴的,这般得意?”闻言,王镇恶嘴角的笑容蓦地绽开地更灿烂,仿若不是已过而立之年,倒像十足的少年。
“这里没有将军,也没有夫君。如何?”眼角一抹邪肆。
慕容瑾愈发不解。
王镇恶看着眼前的美人,她双目微蹙,眼神里似一片迷惑和忐忑。
他轻叹了口气:她果然不懂自己的心。
曾经,王镇恶逍遥江湖的一介游侠。纵有将才伟略,经纬谋论,却不如逍遥走天下来得自如酣畅。他虽名为镇恶,然并不勇猛,骑射一般,偏爱剑法,聪慧逍遥,喜结交。
后来得了小官,尤其是做了将军,为了她,他就失了那样的自己。说到底,王镇恶不是勇猛彪悍的战将,他善战术分析,算是气质儒雅的将军。
“那可要我唤你一声,一声先生?”慕容瑾试探着问。
王镇恶住了马,一番思索,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公子?”
慕容瑾看向他那一脸的孩子气,禁不住想揶揄他:“你虽想扮年轻,只可惜外貌上离翩翩公子终是显老了些。”
王镇恶马上犹豫不前,忍不住呵呵笑了。想当初,四年前的山庄她就嘲笑过自己老,今番听了反而心里高兴。
“其实,外人也是称呼你夫君我为先生,可见我真是不年轻了。只是,为了你,我也不想老——”
看向慕容瑾的目光里有些许深意,倏尔绽放笑容:“瑾儿,我们走!”
说完策马而走,慕容瑾跟在后面。
洛阳城一片热闹。街上买卖声此起彼伏。
入城,二人下了马,牵马缓缓走着。偶尔会有一两个熟识王镇恶的商人,向他点头。
王镇恶并不熟悉他们,只不过之前在那常买东西。
王镇恶凑于前,低声说:“夫人,这边有一个不错的绸缎铺,要不去那边给你做一身衣服,过几日,我们再来拿了回去。而且绸缎铺旁边又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女儿饰品可选。怎么样?”
慕容瑾不想这里他竟然这般熟,而且对女人的东西熟识的很,心里微有些不悦。只随口答应。
尚未进绸缎铺,慕容瑾便在附近滞留了下来。不过是卖女儿伞的摊子,油纸伞上几朵好看的夏荷,慕容瑾一阵喜欢,在那挑选。
王镇恶立在附近,心头生出一丝暖意,此时的她倒像和正常女儿家一般,看不到她的忧伤和怨恨。
绸缎铺,慕容瑾挑了半天的夏绢,因着天热了,缎子再好终归是厚了。因着之前看到了那夏荷的伞,忍不住对那粉色的裙衫有了向往。终于选了甜粉色,绣了细致纹络的绢纱,清新淡雅,又不失柔美。
店铺老板需要为慕容瑾量体裁衣,慕容瑾不得已才拿了斗笠,顿时,那一张似雪的容颜,像出水的芙蓉一般夺走了满铺人的目光。
老板娘忍不住看向慕容瑾身边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是在猜度。
能拥有如此美人的男子,定是身份不一般的尊贵。却见这人看打扮像是江湖中人,亦不敢得罪。
王镇恶神情不变,上前替慕容瑾拿了斗笠,一脸的温柔:“夫人。可还有其他的喜欢?”
慕容瑾望着他,漠然摇了头。
今番别人的目光注视而来,让慕容瑾一刹那想起那些记忆中的过往。刚刚的好心情悉数散了。
逛了小半天的街,慕容瑾倒是买了不少东西,不但定了新衣,还买了胭脂水粉,连阿暖的那份也买了,又得了一把漂亮的雨伞。虽并非多好,也是一时兴起的趣好。
二人来到街边的一家客馆,醉仙楼。里面环境清幽,生意却是一般,倒不如街边另侧留香楼的人多。
这恰是王镇恶选在此的缘故,为了慕容瑾,宁愿多花银子。何况他亦有事要做。
房间里的慕容瑾拿了斗笠,舒了口气,临窗而望。回头却见王镇恶立在门口似拿了一封信函,一番低语后,那人就出去了。
明明出门就只有徐虎、文良二人,今番见竟然还有人暗地和王镇恶接洽,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这个人,说是夫君,自己又了解他什么。
须臾,王镇恶回到座榻上,笑道:“夫人,又在倚窗而望。我可不能保证再出现个什么夏三分——”竟然是玩笑的口气。
那日因着邱三分的事生了恼意,二人是第一次提这事,而且还是他提出来。
果然,时间一长,再多爱恨都付笑谈中。
“竟然还敢提此事!”慕容瑾凑上前,侧了头,瞪大了眼,“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尽管说出来!”面上不满的神情,却是半真半假。
王镇恶蓦地抬头,对上慕容瑾嗔怒的目光。她面上的调皮忍不住让自己想入非非一阵,倏尔邪笑道:“娘子,为夫可不敢。”
蓦地一把拽过慕容瑾的手臂将她圈在怀中。
因着徐虎和文良此刻就守在门口,这屋内的情形不可不见。慕容瑾登时面上一阵发红,故作一抹娇媚道:“先生,您可注意点哦。门外二位,可都是我的人。”
王镇恶反而呵呵笑出来,提了声音:“夫人的意思。是让那两位躲远一点?”门外的徐虎听见了,果然是一边躲着了。
王镇恶并不松开手,反而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复揽了美人于腿上。
这番举动倒不像是夫妻,而似是出门酒肆里寻欢的公子。
“这是女儿红特酿,夫人可稍饮一点。”
“就不喝——”慕容瑾不给面子。顺势要挣开他的怀抱,却不料反被他攥紧,又邪笑着捏了她的面颊。
“那是要让我罚你了。连着几日给我脸色,为夫定要罚你酒。”依旧是邪笑的声音,完全不似之前的严谨和淡漠。
今番,慕容瑾才些许了解这王镇恶。
想起他平日恐怕就是惯出入这酒肆歌苑,像今日这般戏耍自己怕是那风月场合上的手段。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虽不爱他,却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