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般戏耍,似戏似真。酒喝到半酣,慕容瑾却有些不胜酒。
王镇恶不想这喝了酒的慕容瑾,竟然一下子爱说爱笑,欢畅许多。看到她倏然又夺了自己的杯盏,一饮而尽。心里却多了思虑。
这到底是真实的她,还是做戏的她。于是上前截了她的酒盏,俯身揽过她。只见她双颊熏红,半羞半嗔,双目含笑若水,倏尔朝他展颜俏笑。王镇恶有一刹那失神,不曾见过如此娇美的她,这般的瑾儿,令他如痴如醉。
目光怔忪,似是自言自语问:“瑾儿——,你心里可有我?可有我?”
这句话轻轻淡淡,此时神思有些迷离的慕容瑾,哪里还听得到。慕容瑾只觉得仿若一声,远至天外。
“你心里可有我?”声音渐行渐远,飘渺如梦。
王镇恶看着眼前终于欢笑醉倒的慕容瑾,禁不住摇了头。
她趴在桌上,微红的双靥,垂下睫翼上似隐藏着泪珠,口中喃喃唤着:“三哥——”
听闻,王镇恶的心头一动,到底是为她心痛。这几日,他多方打探后秦的慕容人氏,并不曾听说慕容镇此人。当年慕容钟等人投奔后秦,今番也不知何去。
想当初,王镇恶与那慕容镇相交,可惜终究是道不同,他最终选择了东晋刘裕。
看来今日出行,因着慕容瑾醉酒,恐怕要耽搁下午的时间。若是她休息的好,落日十分方才赶得回郊外客馆。
醉仙楼的雅间内室。慕容瑾侧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
王镇恶只能守在桌前一番踌躇,守着美人,出去不放心,守在这又有些挠心。
终是忍不住榻前一番端详。许是因着饮酒的缘故,微翘的樱唇,娇艳欲滴;正是夏日,衣领处有些松开,露出雪白的脖颈。
终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王镇恶又扭过头不再看她。
须臾,似是听到她在呢喃。听不清什么,却瞬间又勾起他的心思。
俯身凑去,竟然忍不住对着那红唇……见慕容瑾仍旧没什么反应,王镇恶猛然被挑了起来。
呼吸蓦地粗重,手也跟着有些颤抖。
王镇恶有些恼恨自己此刻的反应,并非是毛头小子,却没什么定力。
手不自觉轻柔地从美人光洁的面庞拂过。
王镇恶的目光凝滞了一刻,没有继续的动作。
许久,他平了气息,起身离开榻前。来到窗前,负手而立,望向窗外。
酒馆外依旧人流穿行,热闹喧嚣。
慕容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落日十分,满室夕阳余晖。慕容瑾仍有些疲乏的身体陡然坐了起来,脑海里似有一些回忆,再见倚榻上那一人,似是睡着,才晓得自己不知睡了多久,竟然他也睡着了。
再看自己一身衣服并无不妥,才放心下了榻。从榻上拿了件薄毯,缓缓走向王镇恶,给他披了。初夏时分,睡着仍会发冷。
这一盖,本就迷糊中的王镇恶立马醒来,些许惊喜:“夫人,什么时候醒来的?”
慕容瑾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刚刚。这酒喝多了果然是误事。”
王镇恶抬首望向窗户,夕阳的余晖进来,室内的光线渐渐暗淡。
起身执了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夫人。不如,今夜,我们就在洛阳城留宿,明日接着游玩可好?”
慕容瑾本来心有些许期待,又因今日若是赶回去必定是要赶夜路,便点了头:“都依将军意思便是。”
落日十分,二人徒步在大街上闲逛,这样的情景让慕容瑾有些奇怪。
因着王镇恶在她的心里本不是她这般的人,却不想他这样的好兴致,看那样的情景他是比自己还要兴奋的样子,心中生出一丝揶揄意味。
因着是初夏,此刻太阳下了山,天又没黑上来,空气里飘着舒爽的风,故而街上的行人竟然比午后还要多。
“卖扇,卖扇了。各种样式、各种花色。蒲扇、大叶芭蕉、团扇、羽扇、玉扇、折扇一样不缺,路过的都来看下咯。”
路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天这么热却穿的严严实实,倒不像是村野农夫。
“这位侠士,要不要给自家的夫人买把团扇,团扇配美人,买一把吧。”
慕容瑾听得心头一动,这卖扇的人还是个懂典故的,便笑道:“老板,您可真会说话。有没有能配我家这位,这位侠客?”
王镇恶一听便知道她的揶揄之意。
没料到这卖扇的果然好眼力:“这位侠士,虽然一身江湖侠士装扮,却眉宇相貌间,不减风流儒雅,有一股淡淡的文人气质。这孔明先生的羽扇很适合先生——”
说着,这目光望向王镇恶,似有探寻的意思。
身边的慕容瑾倏然笑出来,今番第一次听一个商人说王镇恶竟然有儒雅文人气质,那岂不等同说他这个上阵将领做得有多失败。一个将军若是失了威严,怎么能镇得住兵士。
娇美好听的笑声,惹得一边卖扇之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惜这美人始终掩着面纱。
王镇恶反而哈哈笑了,直夸卖扇的人不但会说话,还有几分相面的天赋。
“那么,给我的夫人来把美人团扇,在下便附庸风雅顺便要了那羽扇。”
那人十分感激般,收了二人的钱,将两把扇子递给王镇恶。
二人各自拿了扇子,边走边扇,一番自得。
“夫人,怎么样?是否觉得这洛阳城卧虎藏龙的可不少?”
慕容瑾本没想这么多,经他一提及,却恍然感悟起来。点头道:“一个卖扇子的却能道出一番识人论断,他这生意毕竟会火。”
王镇恶点了头道:“夫人,今番也算是聪明了”,嘴角一抹笑意,眼中却有了别的深意。
慕容瑾也因思及过往一事,目光中的眸华也渐渐淡了去。
多年前,她和三哥过道后秦,见了那疯子,谁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堂兄——慕容超,金刀王子,南燕的二世皇帝。
这样的回忆哪里还会让慕容瑾能再快活起来。
手上的扇子停在面前,直怔在道旁,连面纱滑了下来都不曾察觉,只余了那双美目露在团扇外,眸中是深陷的忧伤。
王镇恶蓦地侧目,那面纱就那样倏然在自己面前滑落,那双忧伤的翳水眸就那般呈现在团扇后。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
片刻,一双清泪缓缓淌下。王镇恶的心头,再一次猝不及防。
无力讪笑道:“夫人这般,果然正应了美人团扇的典故。”
慕容瑾这才从怔忪中而出,唇角一丝笑意并着歉意。倏尔,自己擦了泪,笑道:“一时触景。让将军见笑了。”
此时此景,王镇恶的心头不免又多了几分怜惜。
怎么会不懂那家国之变,中间多少离人泪、伤人幕,一个不小心便让人拔不出来的感伤。
是夜,让慕容瑾尴尬头疼的是王镇恶只要一间上房,徐虎文良一间。
无疑今夜他是打算与她共处一榻,这样的打算一时让慕容瑾心中恐慌。自然懂得既是做他的妻子,早晚要过了这关。只是,那种无法预知的恐慌和记忆中的那次,让此刻慕容瑾的心揪成一团。
王镇恶进来的时候,看到慕容瑾一动不动地坐在榻前,似有些紧张。
“夫人——”蓦地一声,慕容瑾身躯颤了一下。讪笑道:“将军?”
王镇恶一身便服,似已经洗刷好,邪笑道:“夫人,别紧张。今夜,我们共处一榻,你是因这担忧吗?”
说着,上前揽过慕容瑾的肩头:“别担心。瑾儿,若你愿意,今夜就是我们的良宵;若你不愿,今夜我便露宿街头——”
这样的话语,多少让慕容瑾哭笑不得。明摆着是在逼自己。
“天热了,街头也凉快,将军可以考虑。”慕容瑾不动声色地说。
王镇恶似是听错般,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接着却哈哈笑了:“夫人,果然是心狠。只是镇恶担心夫人的安全,又担心夫人会因此睡不踏实。”
“之前,我一样睡得踏实。”慕容瑾仍旧没有妥协,眉梢已经有了笑意。
“今日午睡,夫人梦语连连,这便是所谓的踏实吗。你这个样子,着实让镇恶担忧。答应我,不要再做那些梦。让为夫陪在你身边,渡过这漫长的黑夜可好?”
这番言辞情切,让慕容瑾心头一动。似乎自己真的渴望,可以有那么一人陪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让夜夜那些凄痛的噩梦从此剔出。
慕容瑾能感受到他的诚意和真心,不忍心拒绝,却无法答应,只怯怯道:“妾身尚没有洗涮。”
说完,推开王镇恶的手臂,起身离去。
正是初夏,刚刚和他一处,紧张地身上又出了汗。来到后院水井处,自寻了水,找到楼上洗浴间,进去将门插好。
慕容瑾脱了夏衣,站在浴缸里,并没兑热水,而是将凉爽的井水冲在自己的身体上。她心事重重,只怔怔地一个劲冲凉。
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仓促从浴缸里走出,顺手拿了毛巾擦拭一番。因着没点烛火,室内黑暗,慕容瑾寻衣服有些费事。
刚刚记得只将衣服搭在晾架上,这会子却见衣服掉了下来。没办法,仍得捡了衣服急急往身上穿。正这时,背上着了一双粗糙的手,紧接一声笑般。
慕容瑾大劾,惊叫一声,挣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