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绿衣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他过得高兴便好,自己的一番心意不值什么。她也应该过一过自己的真实生活。
慕容瑾用完早饭,又是一番恶心呕吐。绿衣从庭院一边的花圃中走了出来,见状,眸中没有同情,却愈发冷漠。
阿暖一边伺候着夫人,一边让云儿、香玉拿水的拿水、拿手绢的拿手绢,本不过没几个像样的丫头,也就这三个长得模样周正,行事利索,其他的粗使丫头和婆子都没能上前。看他们一阵手忙脚乱,绿衣嘴角竟忍不住一抹讥诮。
她自是知道王镇恶贪慕美色,身边的丫头自然都要赏心悦目的,今番身边的夫人是个倾城绝色,这府邸的丫头却不过如此。
等慕容瑾平复了,阿暖便对香玉说:“去把夫人的脾胃的药端来。”又转了头对夫人说:“夫人,这脾胃的药得接着喝,言老儿说了,这药没什么药性。”
慕容瑾默然点了头,在院中榻椅上坐了下来,蓦然回首,才见那绿衣站在不远处,便再次起身。绿衣见了,几步走过去,笑道:“夫人如此辛苦。既然无意与绿衣走,那么绿衣也不好多打搅,毕竟还有些事要做。”
慕容瑾没料到绿衣这么急,住了不过一日,却也看出她并不喜欢多待,便道:“多谢绿衣美意。只是,我如今诸多不便,能挨几日便几日吧。若是,绿衣姑娘仓促要走,本夫人却过意不去。”
这绿衣侧了头,一丝冷笑:“夫人不用过意不去,我来这儿也都是因着王将军,留下来也是为朋友。”
这话说的很不中听,连一边的丫头都听不过了。香玉竟然回道:“绿衣姑娘好个性,只可惜这般语气对人,你那朋友也不会高兴吧。”
这香玉果然是个聪慧伶俐的。
“多嘴。”慕容瑾怕绿衣不高兴,说了丫头一句。
绿衣面上不悦,却没有话可以反驳,只是转身径直走了。
身后的阿暖朝着绿衣离去的背影,一番讥笑,啐道:“这就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慕容瑾虽然也不喜这绿衣的态度,却因为她是王镇恶的朋友,如今这般情形,有些难过。遂也不大多说这些丫头,只觉得自己越发疲惫贪睡。
大约午饭前,丫头来报,慕容瑾才迷迷糊糊从榻上起来。自己竟然睡了好大会,见是阿暖来,身体慵懒,并不怎么抬眼:“何事?”
“夫人,那绿衣果然就走了。竟然不打招呼。”
慕容瑾却没多大反应:“走吧。自然是徐虎、文良知晓。”
看那样子,这绿衣与他们是旧时朋友或者更近的关系,保护自己这个新主子也不过是因着将军的缘故。经历这么多,慕容瑾反而看得明白。
大约半个月后,已近立秋,这天仍旧是炎热,慕容瑾的孕吐终究是好多了。本是应加点营养的日子,却赶上战乱,有钱也不曾好买。好在言老头养了些鸡鸭,偶尔送过来一些。
然而,既是商埠交通受了影响,这表明战争正是胶着之时。南面战事虽离百里,却有不少流民慌乱北迁,其中不乏一些散兵逃贼。
这日,慕容瑾刚起床不久,尚未来得及梳洗。却见徐虎和阿暖竟然慌张而来,徐虎道:“今番流民太多,有一部分流寇而至,必会有兵马追来。府中也不安全。你先同我们去山中躲避一会吧。”
慕容瑾也是忐忑不安,但这般糟乱也抵不住当年的宫倾之时,反而很镇定吩咐:“既如此。徐虎将所有门窗锁好,备好细软和干粮,散了府里附近的婆子各自躲避。阿暖你们同我去言老伯那边去。”
慕容瑾、徐虎等人骑马而行,一行十余人在言老儿的带领下,正寻了路赶往山中躲避。
却不料,正好有一大拨流贼而至,车尘漠漠,尘烟四起。贼兵所到之处,掠夺流民散客。
卢循新败,这伙贼多是从荆州被司马平西的军队截断滞留的一小部分,北行逃窜,沿路必会掠夺补充给养。
慕容瑾顾不得更多,在言老儿带领下直奔山中,寻了山洞躲避。然而那伙逃贼补充完了给养,便往深山躲避,并不想等晋军追来与之交战。糟糕的是,慕容瑾他们却并不知晓。
慕容瑾在山中躲避的第三日,终究碰上了流贼。
因着生火烤鱼,这青烟和味道飘到附近的流贼那里。流贼正饥肠辘辘,还没找到附近有河可以捉鱼。贼首领命人寻找青烟的来源。
徐虎、言老儿他们在河畔烤鱼,慕容瑾正和阿暖他们在一边林中小憩。
言老儿笑呵呵道:“丫头们出来尝尝吧,我老头烤的鱼那是最好的,你言婆婆那么挑的人都夸好。一会儿,我还要给老婆子他们带回点去。”
慕容瑾禁不住笑了出来,这言老伯话真是多,好有意思的一对老夫妻。
徐虎拿了鱼嗅了嗅,对林中的慕容瑾喊道:“果然不错,马上拿给夫人尝尝。”
片刻,却不想是贼兵而至。只听岸堤上喊道:“在那里!抓住他们!”
竟然是十多个贼兵,徐虎、文良陡然起身。后悔没有多带几个护卫而来,不想只不过一会功夫便有了危险。
慕容瑾见状便和阿暖压低了身子,躲到灌木下尽量藏住自己。只听言老头说:“几位军爷,也来尝尝小老烤得鱼吧,这河中不少好鱼。”
他们也是新近到山中,鱼味已经勾起了他们的馋味。领头的那个便走了过来,一把夺了小老儿的鱼,啃一口便点头夸好,身边的弟兄们也是垂涎三尺。
领头的忽然瞥见徐虎和不远处的文良皆是练家子的人,尤其徐虎,气宇轩昂,武人装扮,还手握着宝剑。顿时警觉道:“把远近这俩人的兵器卸了。”
说着身后的几个贼兵便要上前。徐虎和文良怎么会肯让流贼近身,何况剑不离身是他们的习惯,若没了剑,怎么保护夫人他们。好在此刻夫人已经躲了起来。
双方便打了起来。徐虎和文良皆是江湖出身,剑法都在王镇恶之上。此刻抽出宝剑,竟然连伤了数人。
言老头就趁着混乱的机会,拿了一些烤好的鱼往一边溜。那头领见徐虎文良二人武艺高超,十几个人一下子被伤了五六个。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早加入到打斗中。
言老头寻到慕容瑾他们,缩低身子,低声说:“丫头们,都跟我老头走,那边有条下路,赶紧回山洞吧。”
阿暖扶着慕容瑾,跟着言老儿,一路跌跌撞撞走那条十分难走的路。慕容瑾一路踉跄,忽然小腹似被扯到,一阵腹痛,赶紧停下歇息,阿暖一边焦急候着,“夫人,没事吧?还疼么?”
言老头回头见状,上前给她试了脉,点头道:“没事。不过刚才走得急。你们先歇一下,我老头去一边望风。”
言老头刚走出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在树上扯了叶子将那些烤鱼分开包了起来,拿了一份多的递给阿暖他们:“既是歇息,就先吃了这烤鱼吧。嘿,这点给老婆子留的。”
言老头嬉笑的模样,让尚在不舒服的慕容瑾一阵好笑,却不敢出声笑。接着,便见言老儿到一边望风去了。
然而,不多久却来了不少贼兵。刚才那伙流贼见徐虎文良功夫了得,便放了暗号,附近的贼兵便寻了来。
言老儿心下暗叫一声:糟了。
想回头告诉丫头,却也来不及了。便大声迎了上去:“军爷啊,我小老儿在山中侯了多日不见个人影——”
慕容瑾听到不远处的声音,便知道大事不妙,遂在阿暖的搀扶下继续逃窜,然而也知道肯定赶不上他们的脚步快,也不怕那茂草里有什么怕物,急急躲了进去。
刚隐下不久,便见有几人从这路上穿过。慕容瑾躲在草里屏住呼吸,看着一双黑靴就停在那草旁,阿暖抓着她的手早就哆嗦不已,只听道那人道:“好好找找还有没有人。”
只听后面的言老头跟了过来,似是阻拦:“军爷——,小老给你们带路吧,这山野我最清楚啦。”
却不想叛贼回过头,“你这个老厌物,啰嗦。”
慕容瑾似听到一声抽刀的声音,接着听到似是言老伯“哀嚎”的一声,便没了下文。
慕容瑾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泪水无声地淌下,只紧紧攥着阿暖颤抖的手。
片刻,那叛贼似乎匆忙离去。
慕容瑾这才和阿暖从草丛里急忙出来,果然见言老伯一身是血躺在地上。慕容瑾悲痛上前,扶起他,低声唤道:“言伯,言伯……”
那言老头早就奄奄一息,此刻拼尽力气般睁了眼,虚弱的声音:“跟老婆子说,我不陪她啦,好好活——”声音戛然而止,言老头就这般去了。
泪水喷涌而出。又一个对她好的人死在她面前。
慕容瑾心痛如斯,却还是要逃命。
那日,慕容瑾同阿暖将言老头拖至草丛,用树枝盖了起来。便匆匆寻了路往山洞方向走。却不想,半路仍旧是被人发现。
那叛贼没料在这山中还会有两个美人,待见了慕容瑾这般犹如天女下凡的美人,个个都目瞪口呆。
“快把这美人拿下,回去给将军献上。”
慕容瑾大劾,她宁死也不要落到贼人手里,记忆中的那次闪过脑海。是的,宁死也不要。陡然拉着阿暖一起跑开,情急下,甚至连腹中的胎儿也无法顾及。
后面的人眼看追了上来,慕容瑾见山坡上有一些圆木头,应该是山人砍晒了准备卖的,忽然计上心头,便不顾一切往坡上跑。回身将那一截截的圆木使劲推了下去,阿暖见状也和她一起。
坡这边的贼人眼见着木头滚了下来,来不及躲闪的被砸到。二人趁机连爬再走翻到坡下。
坡下是较为开阔的平地,慕容瑾和阿暖已是气喘吁吁,提裙小跑着往前。忽然阿暖惊道:“前面有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