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急函让王镇恶有些担忧,他不得不提前启程,然而战乱频仍,哪里也没有完全的净土。王镇恶有些担心府邸的安危,更担心慕容瑾的身体。当初挑了这片偏僻之地,无非就是想尽能远离战乱、纷扰。
如今看来,府邸虽离后秦尚近,然而秦与东晋虽有摩擦,暂时并不会有大战。因着慕容瑾有孕在身,并不适宜战乱奔波,故而夫人和他一起随军出发实为下策。
慕容瑾并不晓得此时东晋战火正焦灼时刻,晋廷北府军此战必要灭卢循,胜败在此。
二日,王镇恶奔赴军中,领兵赴前线。
当年,刘裕为首的北府军灭孙恩、恒玄之后,盘踞岭南两广的卢循实力较强,然而朝廷力量有限,便接了他的称臣书,任命卢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相。
今番南燕既灭、蜀郡初平,卢循却按耐不住了,确切的说他早按耐不住了。
卢循是叛贼孙恩的妹夫,他怎么敢安心做这么个刺史。南燕攻陷时,徐道覆就劝卢循趁机直取建康。
卢循与徐道覆一拍即合,遂大造兵舰,利用障眼法骗过晋廷的耳目。
最终410年春,卢循揭竿起义,从广州北上,兵分两路,一奔浔阳,一挺巴陵。
很快,卢循就占领荆州、江州,连拔数城,直奔豫章,意图晋都建康。
当时,北府军何无忌自浔阳领兵与徐道覆决战豫章,却饮恨战场,兵败被杀。
后,豫州刺史刘毅将军迎战叛军,却不料叛贼来势汹汹,刘毅遭遇挫败。
这下子北府军的大将军刘裕坐不住京口了,为着蜀地和卢循,北府军损兵折将已是不少,急需新军补充。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前王镇恶能为刘裕筹备新军,可见刘裕对他的能力有一定把握。当初,因着蜀郡一直战乱不息,王镇恶便向刘裕将军提出招兵募马建新军的决定。
北府军失了何无忌、刘毅军队也遭受大损,故而刘裕不得不急忙将刚建的新军前来应急。因着战役胜负重要,刘裕亲领北府大军攻打叛贼,一干大将做了他的帐下兵,王镇恶增兵前来,自然是为助刘裕大将军一臂之力,全力迎战叛贼卢循。
刘裕利用南燕投降骑兵为主力组成铁甲阵,重甲骑兵来势汹汹,所向披靡,大破卢循叛军,致使卢循暂时退回到浔阳,袭取荆州。
接着刘裕来个釜底抽薪,兵分两路,一路围堵厮杀至浔阳,亲率大军前进,收复失地;另一路孙处、沈田子的水军海上奔袭卢循老家。
最终卢循大败,死伤一万多人。十年之久的孙恩、卢循起义,一番轰轰烈烈,终被东晋北府军剿灭。
十年,千里尸骨,百里闻哭。
司马皇室在连番的动乱中,元气大损,不得不越来越依附北府军将领,北府军的一再军阀化,越发朝着朝廷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刘裕平了卢循之乱后,晋廷加封他为太尉,已是军队的最高统领。
但此时,刘裕尚不能随心所欲,北府中的刘毅虽在其手下,却自喻英雄,拥兵自重,并不甘心居于其下。同时,琅琊王、车骑大将军司马德文和荆州刺史、平西将军司马休之,仍是此时的刘裕不敢有非分之想的一道大屏障。
王镇恶在此战虽未领兵上阵,但其将相之才早已崭露头角,为刘裕所识,然而王镇恶并不勇猛,一介儒将,刘裕对他能力有质疑,故而此战,王镇恶只是归于刘裕帐下做了参谋,刘裕信任的仍旧是自己的旧部,比如说手足心腹刘穆之。
让王镇恶一战成名的并不在此役。暂且按下不提。
好在卢循的战火被及时地遏制住,慕容瑾所处的中原府邸并没有多大影响。然而,终归是王镇恶并不放心。他走后一个月,慕容瑾迎来了新的客人。
吃过早饭,慕容瑾在庭院中散步,阿暖急急跑来,道:“夫人,门外有群江湖人似是要来找将军的?”
是啊,他们知道王镇恶曾为江湖游侠,应该是找他。只是,如今战事正中,王镇恶并不在府里。
慕容瑾心里有些忐忑,便着急出来看看。却不想徐虎和文良早就将来人迎了进去。
来人皆一身青衣黑纱,有些神秘。刚才瞥见领头那位青色劲装,颇有些英姿干练,不想下一刻那人将那斗笠黑纱拿了下来,竟然一头长长秀发下配着那张女儿俊容,才晓得面前的侠士竟然是女扮男装。
有下人认识的笑着问候:“绿衣姑娘——”
慕容瑾走了过去,淡笑着:“原来是绿衣姑娘。”多年前曾在山庄见过她,也不过偶尔一瞥。那时候,慕容瑾哪里会去关心别人。
绿衣反而大方得很:“王夫人,仓促而来没有打扰了才好。”这般的话却生生与慕容瑾拉开距离。
如果猜不错,当初王镇恶与她的关系虽然不薄,但以当时情景看,应该也算是主仆关系,要比青苒还要怪异的主仆。或许,这绿衣本就是身份特殊的江湖人士,与王镇恶是故交。
慕容瑾心里划过些猜测,大婚数月,并不曾见了绿衣而来。
“绿衣此番,完全因受王公子所托,今战事频番,战情并不明朗,夫人不如同绿衣前往山中住一阵子。”
绿衣姑娘果然直爽,茶尚没有喝一口,便有话直说。
慕容瑾虽然曾是直爽的性子,经过那么多却早已收敛很多。便礼貌地笑答:“多谢绿衣姑娘,只是如今,无双出行却多有不便,若是并无多大危险我并不想离开府邸。”
四年前,绿衣在山庄自是见过慕容瑾,此刻听她自称无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哂意。
一边的阿暖见那绿衣姑娘面色似有清冷,表情傲慢,遂有些不喜:“这位姑娘恐怕不知,我家夫人如今确实不方便外出。您的那番好意真的是我们家将军的嘱托么?”
将军自是知道夫人有孕不堪路途颠簸,谁又知道突然冒出来的旧下人会不会说谎,既曾是将军的手下,更没有理由这般傲慢,自视清高。夫人尚没有说什么,她倒是不客气。
果然那绿衣不高兴了,斜睨一眼道:“你又是哪里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你?!”
阿暖却是个嘴快的,慕容瑾没来得及阻拦,“我和你一般,都是王将军的下人。”
慕容瑾有些怪阿暖多嘴:“阿暖!放下茶下去吧!”
阿暖带着气,端着的杯盏便有些不悦地惯在桌上。
“绿衣姑娘,让你笑话了。这丫头的确有些话多。姑娘一路辛苦,还是赶紧歇一会。”
却不想绿衣姑娘并不买账:“夫人,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慕容瑾曾见过绿衣几面,那时候她虽清冷喜扮男装,却一直还是和善的。却不想今番见面,她的眸子里全是清冷和不屑,一时拿捏不明白怎么回事。
“姑娘,有所不知。本夫人如今有身孕,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若是将军传话而来,那自当别论。”
这绿衣冷笑声:“夫人是信不过绿衣么?若不是王公子有所托,我自不会多管。既是不肯信,我便回去就是。”说完握了桌子的剑,起身欲走。
慕容瑾淡笑道:“姑娘何须着急。既是我夫君的朋友,便是我的贵客,现下先休在府邸又如何?即便出发,也不一定要这般仓促?”
一边的徐虎、文良似是怕绿衣一般:“对,对。绿衣姑娘,一番劳顿,今时既是第一次到中原府邸,还是先住下再说吧。”
当日,那王镇恶的确着人通知绿衣等人,若是战火蔓延,战况不好,让她定要护他的夫人周全。这绿衣本来对王镇恶有意,然而却知道他心里只有慕容瑾,这么多年追随在身边无非是因着一番爱慕的心思,却不想这王公子太绝情绝意,竟然离开那些江湖结交,转身投戎,得了个将军,无非是为了娶这个女人。
此时此刻,情敌见面,自然是不快活。
此番来此,也是顺便想见见王镇恶的新府邸,和他的夫人。
看样子他们恩爱的很,这慕容瑾从一个亡国公主变为他的夫人,当初她身份尊贵之时,哪里会想多看那王公子一眼,今番遭遇国难家变便退而求其次,而他王镇恶却欣喜若狂一般。到底男人喜欢倾国倾城貌,可她绿衣也不差啊。所以绿衣并不肯认输。
绿衣内心痛苦,冷冷的点头,算是答应了。
然而住了不到一日,绿衣却改变了主意。这里到处是他和她恩爱的痕迹。丫头婆子眼里全是王将军对待夫人的温柔和体贴。
那王镇恶,她并非不了解,何时是个温柔的人,他一向邪肆洒脱,生逢乱世,胸中大志未能实现,又是名相嫡孙自负得很,却偏巧不过是个风流雅士,混迹在江湖做了多年的伪江湖,不过是为了游庄主的一番嘱托。
如今既已经从戎,他胸中的志向可能如愿以偿?想到此,绿衣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他过得高兴便好,自己的一番心意不值什么。她也应该过一过自己的真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