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默然点了点头,原来自己竟是最后一个才赶到他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片刻一身水蓝秀服的绿衣姑娘走了进来,她打眼看见一边榻前坐着神情哀伤的慕容瑾,并不热情,只淡淡招呼下:“夫人来了。” 说着接了丫头的药碗,走到榻前,又对丫头道:“今日夫人刚到想必累了,你扶夫人客房休息去吧。”
这般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慕容瑾目光看向榻上那一人,摇头道:“不,我要守着他,等着他醒来——”
绿衣一丝冷笑,“夫人在这里,对将军恢复并没多少利处。只不过让昏迷中的将军愈发不能安心罢了。待你休息好了,再来看将军也不迟——”
慕容瑾被她这话噎的说不出话来,将军正在昏迷,并不想生事,半天只能道:“那有劳姑娘照料将军了。”说罢,望了榻上的人,终只好缓缓走出。
那丫头却仍是个不会看事的,便对出来的慕容瑾道:“夫人,客房在那边。如月带您去吧。”
慕容瑾瞪了那丫头一眼,生气道:“如月,我问你,这绿衣姑娘对府中熟悉么?”
“倒也不是熟悉,今年来过两次,前几年倒是常陪将军回来。”
慕容瑾见那如月似是内心并不清明一般,便提醒道:“如月,你知道本夫人是谁么?”
那丫头怔怔着,摇了头,半天又讪讪道:“夫人如此好看,如月是第一次见。”
慕容瑾叹了气,如此不聪慧的丫头竟是连阿暖、香玉的一半也没的。
“我是王将军的夫人,怎么你家主子没有嘱咐么?”
听闻她是将军的夫人,这如月多少才反应过来。嗫嚅道:“这绿衣姑娘一向是将军的朋友,又懂得伤口照料——”她这话不过是为绿衣伺候王将军做一下遮掩。
慕容瑾并不想为这些莫须有的生些闲气,眼下屋内的人还昏迷不醒。便吩咐道:“可有离将军寝房近的房间?”
小丫头摇头,离房间近的便只有青苒和绿衣姑娘的。慕容瑾知道说也无用,便只好随了丫头去了事先安排好的客房。
客房里,慕容瑾的心渐渐清明起来,这里虽是他的南下老家,然而多年不回,已经生疏,如今不过为着众兄弟多有仰仗王镇恶做事的缘故。今时今刻,自己的夫君就躺在那边昏迷,自己却不能近前侍奉,一干王家人对她的目光不像是尊重而是猎奇。
想到此,慕容瑾忽然前所未有的孤立一般,后悔没有带个丫头而来。
那个徐虎从来就是个马虎的人,又与那绿衣的相识早于自己。如今夫君昏迷不醒,却不知做些什么,忍了一天的眼泪,忽然就这般落了下来。
半天,似是听外面有人敲门。慕容瑾忙得抹了眼泪,门里问道。
“夫人,是我。”青苒的声音。
青苒门口站着,见自家夫人似是红着眼,便安慰道:“夫人。将军似是要醒了。”慕容瑾似是听错一般,片刻,说了句“我去看看。”说着就前面跑去。
寝房人不少。不但绿衣在,还有两位不曾谋面的男子,慕容瑾正猜测他们会不会是王镇恶的兄弟。王镇恶哪里是醒,不过是迷糊中有些痛觉。正此时,青苒赶来。
和那两人介绍下:“两位将军,这位便是我们家夫人。”那二人皆是王镇恶的堂兄弟,昨日自军中赶来,本来在猜测此女会不会是王镇恶中原娶的女人,不料竟是猜对了。
忙得行礼:“王鸿见过嫂夫人”,一边另一个也跟着行礼:“王昭见过嫂夫人。”
“嫂嫂新到,有什么需要尽量嘱咐我们兄弟便可。”
慕容瑾见二人都是知礼温和之辈,并非是绿衣这等孤傲的人,便淡淡道:“多谢两位贤弟,嫂嫂一介女辈,无非盼着夫君早日康复。不知如今医者可是怎么说?”
王鸿见慕容瑾虽然生得貌美如仙,却不是那般有貌没胆识的女人,此时并没像其他的女人一般只知道遇事无措。
“嫂嫂,情况相当不喜。大哥身中五箭,虽非要害部位,但是失血过多,又从马上摔了下来,头部受伤,加上伤口感染,正是危险时期。如今从外地寻了名医而来,却不想那医者也只是说要看大哥自己能否捱过去?”
正说着,慕容瑾看见王镇恶似是眉头一蹙,这伤口感染致使高热,恶寒不断,昏迷中的他也是受罪。
慕容瑾陡然上前,揭了薄毯,如今虽说初秋,这毯子捂盖上仍不利于透风,加上不断出汗,伤口濡湿只怕这伤口更难以痊愈。
王镇恶的上身只披了薄衫,掀开薄衫,慕容瑾嗅到一股化脓的浊气夹着药味扑鼻而来,还有他胸前和肩侧的伤口,简直触目惊心。她一时有些恼火,却碍于是在人家的府中忍了下来。
这伤口哪里是经过细心打理,只不过日日换药,并不曾有人给她细心擦拭清洗。正是炎热时节,里面已有些味道,今番里外的丫头所谓的伺候也不过如此。
“去打盆热水来。” 慕容瑾朝身边的人唤道。
一边的如月听了,忙得出去。
那王鸿、王昭见嫂嫂要给哥哥清洗伤口,便默默下去避让。唯有那个绿衣姑娘立在那儿面色不好。毕竟她不是他的侍妾,更不是他的夫人,这般细致清洗伤口她一个姑娘家守着外人做不来。
片刻,这绿衣也走了出去。唯有青苒立在门口,如月候在一边,只慕容瑾一个人在那忙碌。
慕容瑾自拧了帕子,缓缓擦拭着伤口四周。大约的确是疼的,这昏迷中的王镇恶竟忍不住蹙了眉头,身体抖了一下。看的慕容瑾心也跟着一紧,再擦拭时,忍不住手也跟着哆嗦。
终于擦拭完了,慕容瑾自己一身是大汗。又从一边接过药粉重新涂抹一遍,换了纱布好歹在青苒的协助下给包扎好,才吩咐丫头换了新薄毯。
不一会儿丫头又换了盆温水,慕容瑾复又沾了水,将王镇恶那张面色苍白的脸擦拭了一遍,那下巴的须髯数日内已经长了出来,愈发显得他苍老。
只听一声微弱的声响:“瑾儿,瑾儿……”
慕容瑾蓦地抬头,见他仍是没醒,不过是在那迷糊中唤了自己。忍不住就落了泪。
那日慕容瑾整整在他的寝房忙了一天,连着喂药喂汤全是自己一人,至夜果然是筋疲力尽,竟然偎在榻前睡着了。
两日下来,慕容瑾似是瘦了一圈,慕容瑾的寝房就在青苒的旧处,然而她几乎日夜不离,守在身边。是日,慕容瑾榻前椅上竟是蜷缩着睡着了,这薄毯已然滑落在地。
这王镇恶却是凌晨时分自己醒来。多日的昏迷不清,并非丝毫不晓得外事。只是那梦境太长,长到自己一直在走,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光明。那便是慕容瑾来后,昏迷中的他并非觉察不出,今时醒来果见她在身边。
天色仍未大亮,看着榻前清丽容颜的夫人,正在那睡着,心头忽然一热,自己死里逃生,多谢上天眷顾。身上依旧是伤口作痛,烧却退了大些。身体此时已经不似梦境中那般沉重。
王镇恶就那般看着眼前的人,并未喊她,竟然不知觉中再次睡着。
至天大亮,慕容瑾才睁开惺忪的双眼,抬首看着眼前的他,仍旧是闭着目,看表情已不似之前那般痛楚,只是自己来了三日,受伤十日,他却依旧昏迷,心中不免害怕起来。
缓缓用手试了额头,似是烧已经退了,心里又生了些希望。自言自语地说起话:“镇恶,你快醒来啊。瑾儿好怕,好怕,这里的人我都不识的,没有你,他们都不买我的帐。欺负我——”
这般委屈的话,慕容瑾也只能一个人偷偷放在心里,今时又拿出来和眼前昏迷的夫君诉诉苦。
那王镇恶早在她给他试额头之时已经醒来,却怕登时睁开眼吓着她,只不过闭目等待时机“醒来”。却不料自己的妻子说出这么段抱怨的话,心中既怜爱又觉好笑。
“我和落儿都想你。你知道么,上次回家落儿差一点不认得我,却还记得爹爹给他做的马车,本想带她一起来此。幸亏是没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再苦再委屈也罢了,若是落儿来了,我哪里还能照顾到你。”
“将军,你若能体会我的心就快好起来。王镇恶,听到我说的了么?”慕容瑾见那闭着的双目,依旧是舒展不动的容颜,心中一时不好的预感,竟然忍不住啜泣起来。
慕容瑾默默拭泪,哪里注意到王镇恶面容上那抹笑意。片刻,便听到低沉的声音:“你这般又哭又诉,我哪里会听不到?”却是戏弄的口气。
慕容瑾看着眼前的人竟然开口说话,错愕不已。看那语气、那神情哪里会是昏迷之人所有。片刻,又破涕为笑:“将军你醒了?可是吓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