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慕容瑾答应褚灵媛来自己身边的目的,王镇恶就一阵惆怅。于慕容瑾而言,刘裕愈发得意是她不能接受的。而今时,自己拼死为刘裕效忠,博那份信任和功劳,不过是为了年少之梦。只是这愿望若是与慕容瑾所想背道而驰,不知结果到底会多么苦涩。若是瑾儿知道当年之事,又将会起怎样的风波?
良久,王镇恶望向睡中的慕容瑾一阵出神。片刻,这瑾儿似是翻身朝外,将那玉臂裸在外面。
就在自己将她的手塞进薄毯的空当,慕容瑾却倏尔笑出声来,蓦地那双灵动的眸子睁开。王镇恶对上那双颇有些调皮的媚眼,顿时来了兴致。
“原来你是假寐——”说着伸手将薄被下的她一把揽近自己,嗔责道:“真是个妖女。”
“你不睡,我哪里会睡得着。”慕容瑾嘴角微微一撇,面上却仍旧笑盈盈的。
“既如此,娘子就别怪我折腾你!”说着王镇恶邪笑着将其压至身下。
半夜时分,床帏内仍旧传出一团暧昧娇笑,旖旎春色,良辰美眷。
二日,慕容瑾和王镇恶道别北上,自是一番不舍。直到慕容瑾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才转了身,心头似有一些轻松,王镇恶唤了侍从,上马挥鞭而走。
不几日,王镇恶与剻(peng)恩的先头军队,昼夜兼行,屯驻江陵城外二十里地,与此同时,荆州城的刘毅丝毫不觉。
所谓兵不厌诈、用兵贵在神速,这些对于少时便熟读兵书的王镇恶自是烂熟于心。他抓住荆州的丝毫无备,扑捉战机,采用伪装搞奇袭,以少破众的用兵之路。
当时,王镇恶自豫章口舍船登陆,余船留下少量兵士,备上战鼓、遍插旗帜,只说刘藩来奔,实则派兵船焚烧荆州的战舰。自己则率主力沿陆路进军,突然袭击江陵城。
王镇恶一举拿下江陵府郡,处死郡守,当此时长江之上火焰冲天,战鼓喧天,兵士摇旗呐喊声一片,原来火烧荆州战舰得逞。王镇恶不等刘裕大军,再次领兵,乘机转战荆州,刘毅亲自指挥人马与之作战。
火烧连营之后,王镇恶一面进兵作战,一面放言刘太尉大军已到,亲自诛贼,并宣读朝廷旨意,刘藩反心昭昭已经被处斩。
一时,荆州城人心溃散。王镇恶身先士卒,率众攻进荆州。那场战事相当激烈,王镇恶以少胜多,刘毅突围不成,兵败自杀。
原本想先锋开道,主力大军后出击。却不想,刘裕领兵前来荆州之时,正是夜晚,只见城墙余火,战争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荆州已经拿下,王镇恶正率众追讨负隅顽抗的余敌。
刘裕领兵前来,只见刘毅头颅高挂府郡,前面是王镇恶一行奔赴而来,伏地叩首。
刘裕喜出望外,上前扶了王镇恶,大赞:“有将如此,何城不克!”
王镇恶回道:“全凭刘公英名在外,镇恶借力而已,何功之有?”一番谦虚,归功于自己的上级领导,倒也识官宦之道。
王镇恶这江陵战打响之时,慕容瑾也已经回到了府邸。当先便是奶娘领着孩子在那玩耍,阿暖也听闻一边出来迎接。
离开近俩月,落儿已经走路走得很好,竟然小跑着园中嬉戏。慕容瑾看到孩子走过来,忙得蹲下来过去抱她,却不想落儿看着她似是一阵迷茫,半天望着自己,似是不认识一般。
奶娘忙过去说:“落儿,快喊母亲啊。”见落儿仍旧侧头看,奶娘面上不好看,又讪讪道:“夫人一去俩月,小姐还小——”
闻言,慕容瑾似是生气一般。恁是再小,她是她的娘亲,落儿不应当陌生才对。于是接连几日,慕容瑾都不肯舍了落儿,不辞辛劳日夜陪伴女儿,好似要将这离去的时间补回来一般。
日日和女儿戏耍,那边的战事倒也忘了打探。他在的时候,她依恋他的体贴,他的好;不在的时候,竟然常常一整天都不会想到他,当真是怪。
这日女儿忽然喊爹爹,慕容瑾登时愣了下,竟然落儿想爹了。
原来落儿正在摆弄王镇恶给她做的马车玩具,女儿还小说不多话,只指着拿玩具和她说:“爹爹,爹爹——”
慕容瑾欣喜地抱起女儿,亲了下赞道:“落儿真乖,你爹爹知道你想他,肯定会打胜仗的。”话一出口,自己却有些不开心。
落儿笑的开怀,一个劲喊道:“娘,找爹爹,找爹爹——”
闻言,慕容瑾忍不住一丝难过。这落儿是想爹爹了。自己最近都不愿去想他。起因不过是前两日收到褚王妃一封信。从那封信得知,此次出征并非是除贼,而是帮铲除刘裕异己,讨伐刘毅。今日刘裕身为太尉,只怕说谁是贼谁便是贼。
她自是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若是此战胜,意味着刘裕在朝中无人可压制,那刘毅虽然猖狂却仍是制约刘裕的一枚好棋。然而,今时自己的夫君,王妃的妹婿却出战江陵、荆州,助刘裕铲除司马氏这枚棋。
慕容瑾从没觉得做这棋子会有多难,然而今时自己也陷入了姐姐的处境,那王镇恶是自己的夫君,孩子的父亲,并非真能当一招制胜的棋。
他是刘裕帐下的将军,不可不为他所用,今番荆州之战若不胜,于夫君不利,若胜,则对不起姐姐的嘱托,对不起自己本来的心。她亦做不到将王镇恶往毁灭里推。
果真如姐姐所说,自己那份仇恨坚持不到多久么,别说拼掉一切,就是失掉他对自己的温柔和体贴她都会不习惯,已经习惯了他的好,怎么舍得丢弃那份好不容易才产生的依恋之情。
夏天愈发热了起来,清晨,慕容瑾同着女儿在阁中用早餐,想起往日的他总是这个时候晨练结束,要不就是急着从外面赶回来陪着自己用餐。最近,她常常想起王镇恶。
慕容瑾喝了稀粥,正巧云儿端来一盘素日喜欢吃的绿豆糕,不由地接了盘子,拾起一块吃了起来。一边的落儿也奶声奶气道:“娘,好吃吗?”
慕容瑾点头笑了,拿了一块递给女儿:“落儿真乖,自己尝尝便知咯。”
正此时,却有人急匆而来,正是那徐虎。徐虎手里拿着一信函,见夫人正吃着,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夫人,将军,将军他受了重伤——”
“啪”一声,慕容瑾手上的盘子掉落在地,几个绿豆糕滚了一地。慕容瑾浑身发抖,踉跄上前道:“他?到底如何了?”
“夫人,莫急。听闻将军昏迷中——”
“现下他在哪?我要去找他——”
“夫人,只怕路途太远。一日前,将军已经被送回江州老家。等夫人去了,说不定到时候将军已经病好往回赶了。”这话不过是安慰慕容瑾,因为那王镇恶身中数箭,情况危急。
当日一番恶战时,王镇恶不过有小小的擦伤,然而却在接下来的追逃中,身中数箭,重伤昏迷。王镇恶自知自己并不善马战奔袭,却神使鬼差一马当先入险境,不幸遭遇流矢。
当日仓皇之际,慕容瑾只身随了徐虎前往江州。一路上车尘漠漠,水陆交换,六日终于赶到江州老家。
江州的府邸此时聚集众多的人,皆是因着王将军身负重伤。而这王将军正是江陵、荆州一战的得胜英雄,今日带伤回故居,惊动了王家族人。
在王将军回来的第七日,王家见到了王镇恶从未谋面的夫人,果真如传言般貌若天仙的一位美人。一时间人们从对王镇恶重伤的焦点转到了她的美夫人身上。
半天下来,虽然有青苒帮忙,然王家上下慕容瑾一概不识,不但未能近前伺候王镇恶,反而被人一番打量。据闻他的叔父也于前年病逝,家中的长辈也不过是婶娘和两位堂哥。余下的兄弟虽也来此探望王镇恶,然已经搬离府邸,另立门户。
傍晚时分,只见榻上的王镇恶身上多处箭伤,包扎一层,正是伤口感染期,高热不断,一直昏迷战栗中。那双浓眉此刻一直未能舒展。
慕容瑾一阵心疼,却不能流下泪来。只近前用手摸着他紧蹙的双眉,一阵恍惚,仿若他随时醒来一般。又执了他的手,一番低语:“镇恶,你快醒来。我是瑾儿,你答应过让我等着你回来的。”
正此时丫头进来:“将军的用药时辰到了,这位夫人还是——”
慕容瑾蓦地回过头,才见丫头端了药碗进来。慕容瑾见状,极其自然要去端那盘中的药碗。
丫头是专门送药的,并不晓得这便是将军的夫人,只以为近日探望之人。见状,那丫头却摇头道:“夫人还是坐着吧。这几日,喂药喂饭一向是绿衣姑娘近前侍候。怕是将军已经习惯。”
刹那,慕容瑾心头似有东西滑落,便故作疑惑道:“这绿衣姑娘是谁?”
丫头定睛看着眼前的丽人,淡笑道:“夫人不知么?绿衣姑娘以前常跟在将军身边,将军受伤回府那日,她就来了,一会儿,您就会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