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孕相尚浅,不足两月,朕担心得很。若不是那日没有思虑答应了你,今时朕是不许你这般出游。”
闻言,慕容瑾一片惊愕。本来对他还有歉意,如此一来到忐忑不安起来。难道御医的诊断结果是不同的。庵中医者说是两月过了,御医却是说不足俩月。
“御医可有说腹中胎儿如何?”慕容瑾追加了句。
“傻子。出门前,御医不还为你看了看,说一切安妥。”
“我糊涂了。记性不好。”
“这一点朕最清楚。前日答应朕要好生安歇,支走了朕,你一个人在殿里忙活了一天。这糊涂帐我如何讨去?”
“您要讨个说法倒也没问题。只是,压根我不记得有此一回事。莫不是你赖我的,还哄我瑾儿记性不好?”
慕容瑾不认账的模样,引得拓跋嗣觉得好笑,须臾敛了笑意道:“朕希望腹中孩儿像我的智商多些,不要被你累及太多便好。”
慕容瑾哭笑不得,半天才不服道:“我若不是摔了几次脑袋,就凭你?”
就凭你也敢跟我比?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慕容瑾终不是那阿骊。到嘴边的玩笑,又硬是收了回去。
“凭我只会摔得更多,可满意?”那拓跋嗣接着玩笑。
正此时,新鲜烤好的鹿肉终于上来了。
拓跋嗣为她在盘中切了切,只肯给她一块。慕容瑾却笑着说:“那块也为我留着。如今我不是一人。”
慕容瑾果然吃的津津有味,她竟然没有觉得恶心的感觉,还感觉胃口大增。
她似沉思道:“真是奇怪,我居然胃口这么好。”
那拓跋嗣反而眉开眼笑,“朕明白了。这腹中我们的孩儿定是个儿郎,能大口吃肉。唉,朕还期待是个女儿呢。”
这下,连慕容瑾都觉得他说的在理。
“鲜卑人素来豪放自然喜欢肉食,等过段时日我们北回。朕与你闲暇时间去草原牧马,喝马奶烤全羊可好?”
他说的这个,她忽然有些向往。唯有北地太远,这一点,她不喜的,因为她惦记着南面。
“那自然是好。说起来,瑾儿还从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北地。只是等些日子可好?”
拓跋嗣知道她是惦记南面的消息。她不曾去过草原,九年前她便应当生活在那里,做他的皇后。
“好,都依你。”
二人一时倒也看上去其乐融融,恩爱非常。
慕容瑾在云中行宫的日子愈发散漫起来,常常便被嘱咐歇息。
今日午后,慕容瑾午睡去了,拓跋嗣却去了御书房。
翻看和批示了一堆折子,近来,为了陪她,他少了一些时间批阅折子。不久,他要启程回平城,平城离开时日尚多,一直让拓跋嗣担忧。
须臾便有宫人来报:“陛下,高将军来了。”
“传——”拓跋嗣仍旧是低头在看自己的公务。
高巍进来了,刚欲给皇帝行跪礼。只听皇帝一声:“朕早说过,二人前,朕免你礼仪。”说完这句话,皇帝才抬了头道:“南面的事情如何?”
“回陛下。关中内乱后,刘裕亲自将一干晋将遗骨南送,追赠王镇恶为左将军、青州刺史。其子王灵福赐了府邸,迎回灵柩。至于那个落儿小姐,一时并不得知具体去处。”
此时,却是门外的慕容瑾踉跄进来。看样子她已经听了不少。
皇帝看向门外的宫人,眼神含怒,却没有发作,只下了榻,扶住了她:“你如何不好好休息?”
“嫔妾心急。听闻高将军回来了。落儿怎么样了?”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拓跋嗣安慰些许无力。
此时,一边的高巍却开口了:“回禀陛下、娘娘,臣的话还没有说完。”
拓跋嗣看着高巍微有不悦,“拣要紧的讲。”
“陛下!落儿小姐虽不晓得具体去处,但据了解,落儿年纪尚小当时不过是关押,至于后来关中混乱,臣推测,落儿最终应在刘裕次子之手。故而,臣下已经派人去南晋打探。”
“瑾儿,如此高巍的断定合情合理。想必落儿年纪尚小,众人必然不忍心。”
慕容瑾脑海里划过过往人生中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那张张笑脸最后归于悲惨。蓦地,她的身躯战栗,情绪激动,竟是哭道:“阿祈,你救救落儿,为瑾儿尽快找到落儿……”
“瑾儿,你平静会儿。落儿定然没事。相信朕好吗,朕定然保你们平安。”
高巍见皇帝和嫔妃似有不少话要说,便主动请退。
高巍走了后,拓跋嗣才揽了慕容瑾来到坐榻,与她一同坐于坐榻上。
“如今你切不可情绪波动太大,御医的嘱咐你可记得了。头三月,不要活动太多、思虑太多。你放宽心,朕是帝王都不能给你这份安心么?”
拓跋嗣一丝责怪,慕容瑾心头却觉得温暖,默默点了头,只将头靠在了他的怀中。拓跋嗣揽着怀中的她,余光却扫了案上的事务,终究作罢,只好陪着她。
“阿祈……”
“瑾儿?”
“你要回平城么?”慕容瑾望向拓跋嗣的眼神,有一丝哀伤。
拓跋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怎么了?平城才是我们的家。不用担心……”
“那是陛下你的家,未必是瑾儿的家。”淡淡的语气里有一丝冷漠。
“又在乱说。朕说了,自然会庇护你一生。别多想了,好好地为朕孕育子嗣,如此,朕也少担些心。”
拓跋嗣似是长舒了口气,因为在乎,这段时间会被慕容瑾的心绪影响到政务。故而,拓跋嗣忽然想回平城。
418年暮春时节,慕容瑾终于和拓跋嗣踏上了平城的路途。
平城,大魏的皇都。如果没有意外,九年前,也许她会是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的女主人,大魏最高贵的女子。
然而,今时,她只是个谯夫再嫁的妇人(汉武帝母亲王夫人也是再嫁,洛神甄氏也是二嫁曹丕,慕容瑾也如是),即便美丽依旧,然没有旧时身份的庇护,只凭魏帝一份执着的旧情,这后宫之路怕是走得会格外艰辛。
原本魏宫地位最高的女子姚贵嫔,亡秦的西平公主,曾经冠宠六宫。如今外人看来,大约失宠了,因为皇帝带回来一位骊贵人,宠爱非常。
皇帝在回来前就一直在建造宫殿,据闻就是为了这名骊贵人所建,宫名为宣华殿,就在皇帝寝殿附近,虽为贵人,尊荣级别却是不落后夫人级别。皇帝特在宣华殿建立寝房,名曰椒房。
椒房,西汉时期的椒房本为皇后的寝宫。入主椒房,意味着她是皇帝的皇后,亦或者拥有六宫之权。皇帝却于宣华殿里设椒房,椒房之宠不言而喻。
传言那名贵人长得倾国倾城,妩媚颜色,只是看上去并非二八年华。后来,后宫中竟然从传出骊贵人并非看上去那般年轻,其实是个孀居少妇。
如此传言,愈传愈多。慕容瑾并不多在乎,因为自己本就是,倒是皇帝却为此发怒。
皇帝出宫数月,今时来归,自然是后宫佳丽诸多热闹。拓跋嗣归来几日却是最忙的,积攒不少平朝堂事务。虽然这几个月,多数要皇帝急着处理的公文全都去了云中,然仍大半事务还是在魏都。
一整日,皇帝基本就三处地方,朝堂、御书房、寝宫。常常很晚才能回寝宫来休息,忙得连慕容瑾都冷落了,更谈不上与旧妃嫔叙旧。
皇帝今时有三位夫人:杜贵嫔、姚贵嫔、慕容夫人,加上慕容瑾这位贵人,不过才四位夫人;有两位九妃级别的:尹淑妃、萱修容。一般情况下,妃嫔为皇帝诞下子嗣必会晋为九嫔以上级别,今时皇帝的四位夫人都有子嗣所出。
其他不过是一时恩宠并不在九嫔的美人,都是拓跋嗣未必记得住容颜的人。按照皇帝的理论,阖宫上下的美人和宫娥都是皇帝拓跋嗣的后宫,然能称得上主子必须得有位份才行。
直到半个月后,皇帝回宫后的第一次后宫洗尘宴才得以举行。这其实就是个家宴,因着魏帝年轻,后宫中无年长者,皆一干年轻貌美的帝妃,这家宴也是群芳宴。
昌平大殿上,歌台舞榭,冷袖殿舞,乐音缭绕。一切都在等着宴会的主角到来,然直到众嫔落座看了大会子歌舞,皇子们变得吵闹起来,别说皇帝没来,就是那传言中圣宠集身的骊贵人也姗姗来迟。
皇帝是因为在御书房被要紧的政务给耽搁了,需要晚去一会。因而,慕容瑾不得不自己一人先去,顺便给皇帝告个假。
见皇帝不到,连那传闻主角也不到场,大家开始憋不住了。今时,个个嫔妃都各尽所能、极尽打扮,却等半天扑个空,皇帝有要事晚来或不来可以允许的,只是这骊贵人竟然也可以不到。
“贵嫔娘娘,你说那位骊贵人定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吧,陛下被她拖住了半天不曾露面。”问话却是那个尹淑妃。
姚蓉冷笑一声道:“陛下自是公务繁忙,若说贵人的三头六臂应该是有的,不然皇帝怎么会今时这般忙碌,不过是为着数月积攒下来的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