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姚娘娘见过贵人一面,不知容貌可有传言之美。”慕容夫人忍不住问道。
“自然陛下的眼光是错不了的。美则美矣,可惜啊。皇帝日理万机,做嫔妃的岂有不顾念得,若是让陛下操劳,自不是贤妃。”姚蓉回道。
连后宫之首的姚蓉都发了话,可见这骊贵人是不讨众嫔喜欢了。
“今日,萱妹妹怎么没来?”是那一向不大搭理后宫的杜贵嫔问起。
若不是她问起,怕无人晓得这萱妹妹。
“萱修容素来冷清,这等场合便跟本宫告了假,说是身体不适。”
下面就有一干美人不曾与萱修容见过面的,窃窃私语:“这个萱修容可谓厉害,竟然陛下第一次回宫宴请也不露面,可见这人冷清实属非传闻。”
“那个骊贵人听说并非良家子,是什么孀居妇人?”
“这传闻真假?如此怎可配得上陛下?”
慕容瑾本想随拓跋嗣一起而来,自入魏宫后,慕容瑾便闭门不出。只因皇帝说等宫宴时,再为瑾儿介绍后宫诸人,故而慕容瑾不急着见众嫔。然皇帝太忙,一直拖到今时。如同今晚,原定陛下与她一起而来,却不得不先一步而来。
慕容瑾走得有些慢,三个来月的身孕并不明显,然这台阶仍让慕容瑾担心不已。来到魏宫,她愈发失去了自由,变得小心翼翼。
她不知道自己入宫半个月皆是暂住在皇帝寝宫,这是多么不合礼俗的事,且不说她自己一人独领陛下恩宠,众妃嫔几月未曾与陛下见面,想私下慰问一下都碍着寝宫住进了骊贵人,而不得不作罢。
骊贵人一身紫粉色锦服,身姿袅娜下阶而来,气质雍容华贵。众人无不被她吸引。
果然传闻没有假,仙姿丽容不为过。姚蓉见她颇为讲究的清丽妆容,既精致又让人看不出来的修饰,比之从前,多了几分妩媚和聪慧之气。
接着有人发现慕容瑾竟是身着颇有些汉服感觉的宫袍,稍显宽松。
“这骊贵人竟然不穿鲜卑服,却在这等场合。可见她素来就是不合法礼。”
显然慕容瑾并不想与众人有太多交流。彼此身份不曾熟识,只是面上挂了笑容,朝众人行礼:“骊贵人见过诸位姐妹。”说着便寻了底下位置坐下。
“难道骊贵人是要等着陛下为你介绍么?这会子不若让姚娘娘给大家介绍下。”
说话是那尹淑妃,看来要提前逼这骊贵人现身。骊贵人并不回应。
“尹妹妹,姚蓉虽为贵嫔,然本宫看这骊贵人是要等着陛下为她介绍呢。”
这姚蓉的话虽说的实话,但听着都有些怨恨。虽然是贵人但也不能逾矩。
慕容瑾丝毫不理睬,她今时是铁心让众人说去吧。自己走这一步,便要能经得起风言碎语。
“原来如此。自傲的性子可见一斑啊。”
“你看看。贵嫔娘娘都如此说了。她还兀自坐那,一看并非那等贤淑通达之人。”
“瞧瞧,她来得晚却喊众人姐妹,难不成不应自称声妹妹?恐怕她自晓得年岁吧,这里面并非传闻……”
须臾,这喧嚣一下子矮了下去,原来是皇帝拓跋嗣现身了。礼乐喧嚣顷刻缓了下来。
拓跋嗣一身黑金华服,高大挺拔、样貌非凡的帝王,不着龙衮,几分闲适,却威严不减。
陛下从左边而入,众人纷纷起身行大礼,拓跋嗣随口一句:“爱妃都起来吧。”
待妃嫔起身时,皇帝已拾级而上入了上座,欲要坐下,扫了众人,将目光锁在了后首位置的慕容瑾。淡淡一句:“让诸爱妃等久了,朕稍耽搁一会。”
“陛下日理万机,嫔妾自应理解。”
拓跋嗣对这些场面话素来不在意,既不觉得刺耳也不觉得悦耳,习惯了就没了感觉,哪怕几个月不听,仍不觉得想念。
皇帝点头,开口了:“骊贵人新近孕禧,朕不放心,到朕身边来吧。”
众人无不错愕,皇帝竟然让那贵人与他坐于一起。
因着皇帝并无皇后,早两年姚贵嫔受宠,也坐过几次,故而那时候都说姚蓉仗着公主身份骄横乖张。
今时,果然是风水轮流,那慕容夫人看了眼姚贵嫔,果然她的眸色黯淡了下去。此时最难过的怕是姚蓉。今时,她荣宠不再,虽有高位,却被这个女人夺走了。
慕容瑾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起身,竟没答陛下的话,只默默起身,步履雍容地走了过去。皇帝却下阶迎了数步,与她携手而上,坐于皇帝身边的另一榻倚。
“朕出宫数月,归来见宫中一切平安,朕深感欣慰。如此看来,朕的第一杯酒,就先恭贺朕与诸爱妃相聚,此为第一,而是要嘉赏大家,后宫井然祥和,蓉儿功劳首位,二为嘉赏诸爱妃。”
接着皇帝忙着与众人把酒,又为众人嘉赏,尤其是姚贵嫔得了头等大赏,甚至超过往日荣宠之时的赏赐。
姚贵嫔面上谢恩言笑,内心却是寒凉得很。陛下再也不肯回来了吗?她宁愿不要这些富贵,她只要一份真情。如今,他却给不了,他对自己也只是逢场作戏,疲于应付。一干众人马上就会看到自己的下场么?她们指不定多么欢快。
今日,皇帝最重要的怕是要为众妃嫔介绍这位新宠——骊贵人。那位新贵人人长得极美,三个月的独宠,竟然很快有了喜孕。如此,众人虽有不服,见皇帝对她如此看重,也只能认了。
说完正事后,皇帝下了榻,来到皇子公主席上,众乳娘皆惶恐跪下不敢直视。
到场的皆是三岁以上的皇子,不过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大家都怯怯围了过来,须臾有胆子大的让父皇抱一下。拓跋嗣便蹲了下来,一手一个将孩子揽在腿上。
絮絮一些父子对话,或童言无忌,或父慈怜爱。良久,才见那皇长子立身站在那,清冷的模样,并不上前。
拓跋嗣抬眼看到了,起身走了过去,问起:“果然是朕的佛狸,又长高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十岁的孩子,个子却比寻常孩子要高不少。这一点遗传拓跋嗣。
“儿臣多谢父皇夸赞。听闻近来朝堂事务繁重,父皇要多注意身体,儿臣惦念得很——”
这么句话,蓦地让拓跋嗣感动,点头温言:“朕的拓跋焘果然长大了。”于此,拓跋嗣目光投到那边一向温婉的杜密杜贵嫔那里,杜贵嫔觉察到,只微笑回应。
二人的眼神交流,没有逃过慕容瑾的眼睛,她觉出拓跋嗣的眼神里有一种意味深长。
后面的三皇子,拓跋弥其生母身份低贱,早亡,一直为姚蓉所收养,故而也颇骄横。见状,便过去道:“父皇,儿臣能够拉弓了。”八岁的拓跋弥,生性张扬。拓跋嗣点头夸赞:“不错,父皇有赏。只是当下朕希望你好好长肉。”皇帝笑嘻嘻捏了拓跋弥的脸,瘦瘦的。
最后皇帝欢喜地抱起了始平公主,那是姚蓉的女儿,姚蓉入魏宫多年来并未诞下儿子,但这个女儿深得拓跋嗣喜爱。放下始平公主,皇帝看到了九岁的阳翟公主,小女孩温婉中透着怯意,因为皇帝素来不大关注这个公主,她的母亲曾是太子宫姬妾,生下阳翟不多久辞世,才得以夫人之尊下葬。
慕容瑾老远看着,心里却划过痛楚。她想起了女儿,想起了王镇恶,曾经夫君十分溺爱落儿,他一直期待再添个儿子,却一直没有如愿。今时腹中之子,既然皇帝认定是他的,那必然太医不会错的。
慕容瑾曾为公主,当时并不能体会到身为皇帝女人的悲哀,今时看来,哪怕圣宠在身也难免伤感。拓跋嗣数位夫人,皆在自己之上,至于美人,更是春色无边。这帝王之爱在身,怕又引得众人嫉恨。当初,自己尚且为王镇恶纳妾都伤心欲绝,今时,慕容瑾的心里却更多的是无奈和悲凉。
宫宴之后,慕容瑾有些郁郁不乐。皇帝那日为自己孀居身份传言而恼怒之时,她就知道皇帝还是在乎自己曾经的身份,他不喜欢自己提及落儿,甚至有时候他唤自己阿骊。
与此同时,嫔妃对她的嫉恨与日俱增。拓跋嗣不知道如此宠爱一个女子的同时,就是让她陷入众矢之的。她与姚蓉不同,当初姚蓉身份何其尊贵,大秦公主,年轻美貌获得皇帝宠爱也是理所当然。
骊贵人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偶然得来的民间殊色,以美色获宠,自然众人不服。今时竟然还有她新寡孀居传言,如此一来她不守妇道妖色惑上之传言甚嚣尘上,皇帝发怒反而欲盖弥彰,但无人敢再提及。今时身份不明的骊贵人竟然赐居宣华宫,不久入住椒房,更有颇多传言。
起初拓跋嗣并不晓得这些,他只知道他喜欢一个女子,便就宠她爱她,不会去管众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