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陛下,刘年因为陛下生病失职,被姚娘娘罚入掖庭了。”
姚蓉胆子果然够大,刘年是皇帝身边的小公公,虽说是个阉人,但好歹是陛下的人,虽然打着为皇帝的旗号,却伤了皇帝自己的人。割了舌头,罚入掖庭,这刘年一辈子就完了。一个奴才不能说话,还怎么为主子办事。
皇帝很生气,竟然亲自去了趟关雎宫。
姚蓉自以为皇帝记起她来,一般皇帝若要问责必然会命人来宣,今次皇帝亲来,她以为自是好事。
姚蓉仔细打扮了,待皇帝来了后,先端正行了礼,温柔地说话。
“陛下醒来,嫔妾未能在跟前,已是遗憾。这两三日,嫔妾害怕极了。”
“朕听说了。你劳累了不少。”
“自是应当的,嫔妾尽自己的本分便是。”
“好一个本分?”姚蓉一听陛下口气变了,有些忐忑。
“陛下?您——”姚蓉一副委屈的模样和语气。
拓跋嗣扫了一眼那张秀容,却已经没了怜惜。
“朕问你,刘年是平元宫的人,哪里容得你后宫所管。你毁了刘年,朕对你失望至极,你如何变得这般毒辣?”
“毒辣?嫔妾不过按规矩来的。刘年出言对陛下不恭——”
“恭与不恭,朕自然清楚他的为人。断容不得你来管。”
姚蓉一气之下惩罚刘年,竟忘记了他本是陛下跟前的人。
“如今既已经做了。陛下难道为一个奴才就要惩罚姚蓉不成么?”
“朕暂且不问这刘年,那骊贵人呢?”
姚蓉蓦地目光变得幽怨:“陛下如此还想着她?她到底多好,让陛下念着。以嫔妾看,这骊贵人竟是因失宠迁怒陛下,有意谋害陛下。这一点,陛下一定得看明白啊。”
自行宫来,姚蓉就断定骊贵人对陛下有所图,一个死了丈夫的少妇竟然得到陛下垂青,失宠后,陛下对她还念念不忘。姚蓉心有不平。
蓦地,皇帝怒了。“朕一再三番警告与你,别再自作聪明。骊贵人和皇嗣的安危你都敢不顾,朕对你真是高看了。朕不想管你,看你还能闹成怎样?”
“陛下,嫔妾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狐媚女子陛下仍是放不下,宁可以身犯险也不处置她。反而恼怒蓉儿的做法。蓉儿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啊。”姚蓉上前扯住拓跋嗣的手臂,哭诉道。
拓跋嗣心中生厌,只稍稍用力,竟是将那姚蓉一把甩出半丈开外,“朕今日就让你明白。她是我心底的女人,任谁也不能动她,只有朕可以冷落她,其他任何人动她便是死罪。”
姚蓉以为听错一般,已是半笑半哭:“陛下你跟蓉儿说笑吧。您可还记得曾经,蓉儿才是你心底的女人啊。她不过是一个好看的狐媚子罢了!”因为激愤,声音已有些失控。
“你应知道,你还算不上。朕今日就封你口中的狐媚子为慕容夫人。虽然你曾让朕喜欢,甚至之前朕对你还有旧情的,却不料你不知悔改,依然狠毒——”
姚蓉慌乱的表情,摇着头,不可置信一般。原来那狐媚子竟然是南燕长公主,那个女子还活着。
“朕,从今日起,不再与你相见,你好自为之吧。”
皇帝竟然没有惩罚姚蓉。长叹息,拂手离去。
对姚蓉最惨的不是削权禁足,而是拓跋嗣对她不再有情,甚至是不愿再见她。于一个对拓跋嗣深爱着的女人来说,这惩罚相当于冷宫之遇。
拓跋嗣离去,姚蓉摔了宫中值钱的器物,一顿打砸,一顿哭闹。殿中打砸声一片,侍女们劝不住,还有遭打的,为此受伤的,乱作一团。
如此,姚蓉素日来的温柔悉数没了。失去了爱,女人变得更加不女人,更加不理智。
这些事情不日后传到拓跋嗣耳中,竟然无一丝动容:“随她去吧。”
慕容瑾被拓跋嗣一道旨意请回了宣华宫,冷宫之行虽然冷遇,然而慕容瑾丝毫不受影响,那些外人辛苦半天难以排解的遭遇,于慕容瑾是不屑一顾,只要不伤害到孩子便罢。所以他的情绪始终平稳如常,众人暗骂她无心。
其实拓跋嗣昏迷的那个时候,她忽然害怕从此失去拓跋嗣,她觉得这是个不可接受的事。自己虽然恨他,然到底对他并非无情。若是无情,自己不会那般纠结痛苦,这深宫寂寥更不会在乎。
不可否认,他的出现使得她的丧夫之痛有所减轻,他让她免受更大的伤害,然却给了彼此许多的纠结。
数日过去,慕容瑾在亭台那软榻上,看着此时的天空,刚刚还艳阳天,这会子太阳躲了起来,竟是阴了上来。夏季是会忽降大雨的。
往事愈远,记忆愈发清晰。她与他的相识是在一场暴雨里。仍记得那冷傲少年,人生初逢却肯舍身相救。那劫波后生的他投给自己一抹单纯温暖的笑容,干净无暇。那时,她就知道他是一位性情之人,他并不似表面那般冷傲。
与他相处的那些美好如今一幕幕再现眼前,若是没有亡国,自己也许就会嫁给她,甚或亡国只身南下,自己心底还有一个他,一个关于他的期盼。直到自己做了夫君的妻,做了落儿的母亲,她不再想他。
偶尔提及他,总能想得出他帝王威严的模样。他该是恣意飞扬、指点江山,总而言之,胸怀大魏,她慕容瑾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就如同他在自己的心中一般,即便曾经为他痛苦,为他难过,然而生活中触手可得的温暖使她试着去爱别人,阿祈终究成为过往。
思绪间,一声“娘娘——”
抬头远望,只见高台下,柳青拿着雨具和蓑衣走了过来,口中责怪:“娘娘你又乱走,好在你还晓得到这阁中来避雨。”
慕容瑾这才发现这天不知何时竟是下起了雨来。
柳青没有打开雨伞,身子已经湿了一半。外面雨声大了起来,柳青的话音不得不大了起来:“娘娘——,柳青扶你回去吧。雨太大,不如回寝室休息。”
慕容瑾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却莫名地热乎起来。九年后的夏天,终于迎来这样的雨天。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这般喜欢夏季的雨。
外面的雨很大,透过四周无遮挡的窗户,很快天地一片烟雨,辨不清方向,地上冒起铜铃般大的水泡,此起彼伏,如同此刻自己的心跳。
慕容瑾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寻了椅榻半躺了起来,笑道:“你不用管我,我觉得这样看雨极好。本宫喜欢夏季这酣畅淋漓的大雨。”
“那奴婢将这竹帘放一放吧,为您挡挡湿气。只留那一口窗户可好?”
慕容瑾默默点头。柳青将这竹帘一寸寸放下来。
忽然,慕容瑾的心中有丝忐忑,这份忐忑越来越浓。在柳青将竹帘完全放下之后。慕容瑾不由自主从榻上起身,径直过去挑了后方的竹帘,果然心中那人真的出现了。
柳青也看到了,那是陛下。
拓跋嗣一身天青色的鲜卑便服,外罩一件墨色披风,竟然还打了一把颇有诗意的半透明油纸伞。
慕容瑾见了,忍不住嘴角一抿,本来想笑,然心中一丝触动,竟是热泪盈眶。
只是一瞬间,自己觉得他会出现,会出现,一转身,没料到他真来了。
那柳青哪里不晓得人情,慌忙道:“奴婢去为主子沏茶——”说着,不等慕容瑾喊她拿伞,她便冒雨跑了个远。
慕容瑾看见柳青迎面遇上而来的拓跋嗣,只行了礼,又惶惶奔向内殿。
慕容瑾缓缓站了起来,她看到拓跋嗣步伐紧了些,走到阶前,忽然怔在那。
拓跋嗣又不紧不慢地收了伞,进了阁中。
“瑾儿,雨天在这儿不怕湿气么?”
“不怕。”慕容瑾说的坦诚,心跳却加快。
语气里有一丝异样的蛊惑。拓跋嗣蓦地抬眸,端详着眼前的慕容瑾,今日她似乎果然不同了。
“你知道朕会来?”眉头微蹙,看着面前一丝笑意的慕容瑾。
“不知道。我只是在等人……”她忽然敛了笑意,似在回忆。
“等谁?”拓跋嗣眸中一丝疑惑和猜测。
“等他。那个雨中救瑾儿的少年……”
话音未落,却是那拓跋嗣上前将那慕容瑾紧紧揽在怀里。接着这吻便细密地吻了起来。
慕容瑾好不容易从他间隙的吻中脱身,便道:“阿祈,你安静一下。我都喘不动气了。”
蓦地,拓跋嗣呵呵笑了出来。携了她,到那榻上坐下。
榻不大,拓跋嗣只得揽了慕容瑾在腿上,勉强这般。
“怨不得我,就当你才记起那一幕的惩罚。”
“胡说。那算哪门子惩罚。不若罚我不许见他可好?”慕容瑾此时在他怀中,似恢复到曾经的机灵和调皮。
“不好。因为那是对朕的惩罚。”拓跋嗣再次吻了下慕容瑾的额头。
“说,刚才是不是想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