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是有个意向先定一门亲。陇西公不几日便要西行,朕想在他离去前,为他指一门亲事,也算是朕对蓉儿的心意。”
皇帝要将公主下嫁给姚黄眉,然年纪最合适的是阳翟公主,十二岁,却也尚小,只是姚黄眉既是姚蓉的弟弟,便是始平公主的舅舅,按理说,这阳翟虽无血缘,却也应喊一声舅舅。
皇帝要么思虑这一层才没这般安排,要么就是因为皇帝还不舍得自家女儿,又或者老早想将这个慕容落儿嫁了出去。
正此时,思华公主却哭了出来,跪下道:“父皇母妃,儿臣不愿。思华还小,不想离开皇宫。”
“思华,朕必会等你十三岁,才将你嫁出去。如此你仍旧住在这里,暂时不会离开你母妃。”
“落儿不嫁给他。落儿想在这宫中一辈子。母妃,你替思华求求情啊。”
“你早晚要长大的,女儿家都会出嫁。思华,母妃可以再帮你缓两年。”慕容瑾面色为难,不好直接逆了陛下。皇帝提前没和自己商量,看来是要主了这个事情。
闻言,落儿彻底失望,哭了起来:“连母妃也不肯帮思华么。还有你们,平日说得好听,关键时刻都恨不得撵了落儿。”落儿竟然在责怪几个皇子。
皇子们也觉得仓促,尤其那拓跋丕,几次想说什么,然碍于父皇的威严皆都不敢贸然行之。
思华公主生气地“哼”了一声,也不管礼仪,径直跑开了。
慕容瑾见了忙得起身离榻跪了下去:“陛下息怒,回头嫔妾劝一下思华,是瑾儿没有教好她,还望陛下莫要动气。”
拓跋嗣虽有不悦,却见慕容瑾第一次这般跪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便心有不舍,起身扶她起来道:“夫人快快起来,朕不会为这些小节生气,既然思华不愿,朕自会重新考虑。”
遂又对身边的皇长子道:“拓跋焘,陇西公如今住在歆风阁,离你住处不远,你代朕多去探望。”
“儿臣记下了。姚公温厚宽德,儿臣从其身上也学不少东西,与他一直合得来,父皇放心便是。”拓跋焘并不肯唤他舅。
思华公主跑了出去,早有教养姑姑侯在殿外随了去。
阁里,姑姑雅娘自是好生劝慰道:“公主殿下,莫要任性。虽说你年纪尚小,可女儿家早晚是要出嫁的。如今不过是定下亲事,并不会将你嫁了出去。依雅娘看,不若公主先应下,别逆了皇帝的意思。到时候再求了娘娘拖后几年出嫁。”
“我不嫁给那黄眉毛还是绿眉毛的。谅那姚秦人,也好不哪里去。”
“公主这是何苦?那陇西公年少稳健,雅谈文止,雅娘见过,毕竟是皇族出身,相貌也不比几位皇子要差,”
“我不稀罕。总之,皇帝想赏赐臣子,可以另选了美人或者,或者,陛下自己有公主,母妃却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哎呀,我的公主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好在夫人受宠,这般话若是传出去,要不是皇帝仁厚,怕是早有祸事啊。当年濩泽公主也没你这般任性,毕竟只是个公主,若陛下真决定让谁嫁,谁也更改不了的。”
慕容瑾未料到女儿的心性如此倔强,其实,她对这么早为女儿定下亲事并不情愿。
姚黄眉年已十七,成婚必不会等太久,极可能两三年内便要迎娶夫人。而落儿不过才十岁,若是如此,便要十二三岁出嫁,慕容瑾记得自己那个年纪还是一团孩子气,说到底落儿与姚黄眉年纪并不很合适。
晚膳后,慕容瑾将自己的想法说与皇帝,拓跋嗣倒也点头似是同意。
皇帝一身衾衣,椒房榻前间喝着茶,偶尔咳嗽一两声。近来天气遽然变冷,加上前段日子为姚蓉去世伤悲,拓跋嗣早起上朝便着了风寒。
慕容瑾见了,拿了外衣为他披上,似是记起什么:“陛下,倒是嫔妾的错了。陛下的药一会要好了,这茶是不该喝的。”
拓跋嗣淡笑着:“无妨。朕这就不喝便是。”接了她的外衣,又伸手握了她的手。
“瑾儿,朕在想,既是落儿还小,性子不定,这亲事便算了。朕自会为陇西公另作打算。”
“陛下这般想真是极好。瑾儿替思华先谢陛下。不过,如此,陛下可有更合适的人选?”
“阳翟年纪尚可,然朕开不了这个口。”皇帝忧愁起来。
皇族中的公主和郡主年纪都太小,唯有阳翟公主尚大,年十二。然拓跋嗣却不忍将她远嫁。
阳翟一向娴静听话,性子柔弱随了早逝的母妃,这个女儿一直安安静静在帝姬所成长,鲜少得到皇帝的注意,拓跋嗣觉得对她亏欠,哪里肯将柔弱性子的她赐婚给姚黄眉。
慕容瑾点了头,笑道:“陛下仁慈,越发肯顾虑身边人的想法。嫔妾却不忍心你这般为难。”
拓跋嗣倏然笑了,起身揽过慕容瑾,眸中蕴了笑意,却是一丝玩味:“你近来不也常扮了贤良淑德,如此,朕不得已也装一下。瑾儿千万别当了真便是,不过是因朕着了风寒,想做一会懒散好人。”
慕容瑾心里暖暖,面上却娇嗔的模样。“横竖陛下是要作弄一番嫔妾才罢。”
拓跋嗣呵呵笑了起来,“这药好了没,朕想早喝了,榻上休息。”说罢起身,就往榻间去,仰面躺到了床榻上,“朕浑身没劲——”
闻言,慕容瑾一丝焦急,向外间询问:“陛下的药好了么?嘱咐人快一点。”
“回娘娘,马上好了。这就端来。”
须臾,这药好了。慕容瑾迎了上去,从侍女手上接过,欲要自己伺候皇帝喝药。
却不料,这汤药有股刺鼻味道,慕容瑾忽然一阵恶心,极力忍住,然手上的药碗到底因着身体晃动,洒了一点出来。身边的柳青眼疾手快,接过药碗,才免了药汁遭殃。
慕容瑾早跑至外厅干恶了起来。侍女忙得拿过痰盂跟了过去。
柳青端着药,立在那不敢上前侍候皇帝。榻上的拓跋嗣似是听到什么,翻身起来,只见柳青一人端着碗在,便招了手让她过去。
“慕容夫人怎么回事?”陛下面色阴沉。
柳青擎着药碗,半躬身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回答:“回陛下,娘娘胃里似有些不适。这药——”
拓跋嗣扫了一下,遂端起药碗喝了精光,递了碗,沉声:“下去吧。”
柳青恭敬答“诺”,遂小心退下。
拓跋嗣却因着慕容瑾半天没有进来,有些不悦。此刻,头有些痛,坐在床榻上,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叹一声,遂等不及自己脱了靴子,翻身躺下。
因着慕容瑾习惯亲力亲为,一干侍女都没有为陛下宽衣的习惯,故而这椒房软榻,除了贴身侍女偶尔进来侍奉,一干侍女更不敢随意进来。如今拓跋嗣吩咐人下去,竟然只有皇帝一人在。
拓跋嗣和衣躺下,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不知何时,却才被人给打搅醒来。半睁了眼,见是慕容瑾似才上床榻。她放了帐子,为他整了整锦被。
她复又下了榻,唤了人,似在责怪下人:“既是陛下躺下睡了,这被子却没人给盖好,帐子也不放下,你们几个都是呆子不成?柳青,素日我只觉得你周全的很,今日你让本宫失望的很。”
柳青低了头,一句没敢多说。她素来不大近前侍奉皇帝,因着自己本是军医出身,容貌十分普通,而近前侍奉陛下的侍女皆是有几分姿色的,故而只要皇帝来宣华宫,素日她都自觉不上前,而且皇帝似乎也不喜欢自己。
慕容瑾有些生气,因着陛下正有些风寒,此时却是没盖锦被和衣睡下。刚刚太医来过,本来心里存了欣喜想和他分享,却见他如此情形,心里又生出些内疚。
“夫人——”榻上传来皇帝的声音。
慕容瑾这才急急近前:“嫔妾在,是瑾儿吵到陛下了?”
“是啊,你进进出出,朕哪里还能不醒。”
“都是嫔妾未照料好陛下。您也是的,一个大人又没饮酒,竟不能自己盖了被子再睡么?”
拓跋嗣蹙了眉头,有些哭笑不得,缓缓拉过慕容瑾,面上不悦:“瑾儿,这可不好。朕等你大半天,不给朕提补偿还斥责起朕来。朕今日非要惩罚你不可。”
说罢,面上已经显出些许暧昧和邪肆。慕容瑾作势闪过身子,却仍旧是上了榻。
拓跋嗣便主动凑了过来,“朕暖了被窝,再给你暖下身子可好?”
慕容瑾却是抿唇不语,抬了眼风看向拓跋嗣却有些神秘,又有些许羞涩一般。这般神情让拓跋嗣一丝不解:“瑾儿,这是作何?又在故作了少女扭捏勾引阿祈么?”
慕容瑾一听啐道:“亏你还是这么多皇儿的父皇。瑾儿本是想告诉你——”话没说出,又觉得不想多绕口舌,“阿祈——,你又要当爹爹了。”
拓跋嗣一时怔住,半天才晓得怎么回事。“真的么?瑾儿你有孕了么?”上次生产,太医说她的身体怕是难以有孕了,今时这个消息让拓跋嗣喜出望外。
“朕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他吻了她的额头,侧头才发现慕容瑾面色似乎并不喜。
“为朕孕育子嗣你不高兴么?”
“陛下的皇儿众多,瑾儿是怕陛下又是不喜。”拓跋嗣知道慕容瑾暗示的什么,她是说范儿。
拓跋嗣心中一直对拓跋范有些愧疚,当初那道僧所言对自己有了影响,他甚至不喜慕容瑾多靠近这六皇子。更因着六皇子的身份曾经遭到质疑,甚至如今自己也存着怀疑和芥蒂。
今时慕容瑾新孕却会不同。自从帝妃二人关系变好后,他们可谓如胶似漆,伉俪情深。这个孩儿的到来,算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