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做法,后来在胡族政权多有流行,由于皇子自小依赖乳母,不少皇子的乳母地位很高。
这个做法,慕容瑾不可接受。她本来以为这个孩子可以养在膝下,以解失子之痛。在后宫中,若是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又失去了皇子的教养权,失宠妃嫔的际遇是悲惨的。就如同此时的杜密。
皇长子年十岁,虽是不与母妃同住一起,然而这么多年,母子连心,势必感情深厚。今时,拓跋嗣剥夺了妃嫔与皇子见面的权利,可谓不近人情,甚至是残酷。
今时她体会到了杜密的痛苦。好歹自己还能偶尔见一见范儿,然而杜密囚禁冷宫,母子被禁止相见,际遇悲惨。慕容瑾竟是同情起那杜密,而不是记恨她曾经谋害过自己。
就在慕容瑾悲痛之时,却有了个能慰藉她伤感空落之心的好消息。她的女儿慕容落儿来到魏宫。确切的说,八岁多的落儿是被魏帝派人强制劫了回来的。
落儿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要见她的母亲,直到入了魏宫。她才晓得,自己是因着母亲才来到魏宫的。
落儿最先见到的不是慕容瑾,而是魏帝拓跋嗣。说来,拓跋嗣算是她的继父。然而落儿对皇帝没有多少概念和经历。
东晋的皇帝是个傀儡,那刘义真之猖狂多过皇族,小小的落儿寄人篱下,见识过。
所以落儿见到拓跋嗣时,没有跪拜行大礼。别人对她说要拜见陛下,落儿就呆呆走了进去,站在那儿,冷冷看向高座上的拓跋嗣。
落儿只觉得这皇帝很冷,一双眸子充满了审视,须臾,落儿就有点害怕。她很惶恐,这种感觉是自从父亲遭不测、母亲失踪后,她一直存在的情绪,时轻时重,今时又蓦地涌出。
落儿看向那人的目光,禁不住后退了几步。她惊恐的神色落在拓跋嗣眼底,拓跋嗣蓦地呵呵笑了出来,有些怜爱。
这便是慕容瑾的女儿,倒是有几分瑾儿的可爱模样,只是可惜并不是自己与她的女儿。
“慕容落儿。一会儿,朕带你去见你的母亲。”
“多谢陛下。您为什么肯帮落儿呢。还有,落儿,父姓王,王落英。”
拓跋嗣忍不住蹙了眉,沉声道:“慕容落儿,朕是念在你母亲的情分上,接了你与你母亲相见。以后你只能是慕容落儿,你可记住了。”
思华,郡主不弱
落儿觉察出眼前的人有些威严,口气不容改变,她早在刘义真那里学会自保,便服从道:“好吧。慕容落儿是娘亲的女儿。”
于此,拓跋嗣倒觉得这个小女孩倒有几分可爱聪慧,和少时的慕容瑾有几分相似。
慕容瑾难以置信一般,今生真的见到了自己的落儿。眼泪早就涌了出来,却不敢痛哭出声。她怕吓着女儿。
慕容瑾紧紧抱着落儿,闭了眼,眼泪默默涌了出来。
他们的女儿,小小年纪,一夕之间失了父母,该是多么悲惨彷徨。慕容瑾不敢想象落儿的苦楚,心疼得很。
慕容落儿落到刘义真手上,其实除了得不到父爱和母爱,然身份是功臣之遗爱,依旧尊贵,故而在二世子那里也是半个主子。
落儿受的欺负是来自刘义真,那刘义真对下人讲,这落儿是他父王许给自己做世子妃的,下人们自然得好好对待。然而刘义真私下里对待落儿却是如待下人一般,动不动为难她。她再也不是那个将军府受人喜欢的小姐,却是被那刘义真喊做丑丫头,呼来唤去。
甚至王灵福上门表示要接走客居在此的妹妹,刘义真却再三借口推脱,故而落儿始终没能与兄长团聚。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慕容落儿几个月内迅速学会适应恶劣环境,反抗能力增强。
待那皇帝走后,落儿许多的疑问比那慕容瑾还要多。
“娘亲,你为什么要离开落儿。落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
那慕容瑾自又是一阵心痛。许多的事道不出,也说不明。
“娘亲,那个皇帝好吓人。他为何帮落儿和娘亲相见?”
“娘亲,为什么娘亲要住在这里,而不去寻找落儿。落儿好想娘,别人欺负我。”
“娘亲,我好想爹爹啊。我听他们说,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落儿一边说,一边哭起来。
面对聪明的女儿一连串的询问,慕容瑾说不出来,心中的痛苦更难以遏抑。
见到女儿,她再一次想起落儿的父亲,她曾经的夫君,王镇恶。
将军,瑾儿终于和落儿相见了,却独独少了你。我们一家三口却再也不能像曾经那般幸福。
将军,将军……
落儿到底还是个孩子,最痛苦的却是慕容瑾。落儿的回来,虽是解了她的心事,却又勾起了过往一幕幕。此时,她的心痛到不能遏抑。
思及曾经,将军出征回来,自己和落儿在那等他回来。他总是抱了女儿,一边逗着女儿说话,一边将那温柔和欣喜的眸光投向自己。
他为自己做的点点滴滴,为她心疼或为她痛苦,为她的那些喜怒哀乐,那些柔情蜜意,一幕幕全从心底浮出。
无数个夜晚,他揽着自己入睡,他为她掖了被子,挽了鬓发,无数个缱绻相思、恩爱缠绵的夜晚。
慕容瑾脑海里竟全是曾经的美好,二人的不痛快竟是全然记不起,即便记起也全是温馨。二人相拥说话的温暖情景,他为自己做的一切,自己全都清晰可现。
然而曾经越是温馨,便越是痛苦。
“娘子…”“为夫想你”“瑾儿——”
脑海里全是他的声音,他的音容笑貌。
慕容瑾生生痛恨起自己。
到如今自己还没有去夫君的坟前祭奠一次。自己却早投入到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为那一人生了另一个孩子。
慕容瑾悲痛欲绝的模样,吓坏了身边的落儿和柳青。
落儿喊道:“娘亲,我错了。我不问了。娘亲,你别哭……”
“娘娘——,您平静会儿,这样吓到落儿小姐了。”
良久,慕容瑾平静下来,然内心再也高兴不起来,变得沉重无比。
慕容瑾同着女儿一起住在宣华殿几日里,拓跋嗣只白日来了一次。
后宫里的风言像野火一般,迅速在宫里每个角落里燃烧。
陛下如此无顾忌地接回了慕容夫人曾经的女儿,难道是想将慕容瑾真实身份公诸于世么。当然不是。
很快,拓跋嗣在听了慕容落儿弹了首古琴曲,琴音雅色,据闻深得帝心,陛下大喜,将那慕容夫人旧年的义女落儿,封为思华郡主。
魏帝拓跋嗣一字一句对着在场的人说:“琴曲优美,似水流年。一弦一柱,让朕思及年华。朕今日册封慕容落儿为思华郡主。”
说这话时,魏帝特有深意地望向那边的瑾儿,慕容瑾心头一怔。
那慕容落儿让拓跋嗣感叹年华易逝,仿若那是幼年的慕容瑾一般。这思华,思的是瑾儿之年华。
从此,魏宫里多了一位思华郡主。据闻是慕容夫人曾经的义女,才华出众,陛下甚喜。
然而,私下里,宫人都不敢多议论。既是这慕容夫人经年亡夫,这个思华郡主怕是她的女儿,这个郡主名分不过是娘娘借了恩宠,为自己女儿求来的。
思华郡主,聪慧敏捷,容貌清秀,有慕容夫人几分形容,将来必也是容貌姣姣的美人。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却都摄于皇帝的禁言,不敢明说,然私下里却都是知晓的。
这个思华郡主后来入住帝姬阁。其他的公主皆有乳母,郡主却说不用,还振振有词道:“我早就不喝乳了,本郡主只要几个听话的人便可以。”
落儿不喜欢来个陌生的大人管着自己,于此,落儿便可以对身边的侍女和太监挥来挥去。
从众人的口中,落儿渐渐晓得母亲的身份,母亲是皇帝的嫔妃,慕容夫人,甚至娘亲还为自己生了个弟弟,然而自己却不能喊那可怜的婴孩一声弟弟,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子,自己不过是父亲的女儿。
但是皇子弟弟却得不到母亲的照料,他由别人照料,娘亲看上去很伤心却也无能为力。落儿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郡主,而皇帝有两个公主,阳翟公主和始平公主,始平公主比自己小,却是十分淘气,她的母亲是贵嫔娘娘,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落儿常常受她的欺负。
落儿原以为离开二世子那里便能免受欺负,至少有母亲可以庇护。然而小小的落儿却什么看得明白,自己不过是个义女,而那些欺负自己的皇子帝姬,有一个强大的父亲,而自己没有父亲了,甚至哥哥也不在身边,落儿不想老是让娘亲担忧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