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您还在椒房安歇么?”柳青一边问道。
原本娘娘只要陛下不来便要去西殿安寝,这几日明明陛下忙碌,她却偏偏守在椒房,每日都是辗转不安,自然是睡不好。
“西殿有些冷清,依旧去那吧。”
慕容瑾裹了衾衣,忽然觉得好冷。已经是深秋,陛下却要出征。
慕容瑾来到那椒房。绡帐轻纱,软被冷枕,躺在被中,胡思乱想一番,竟不知不觉睡着。迷糊中似听到声音,睁眼似在梦中一般,拓跋嗣一身睡服正立在绡帐外。
慕容瑾以为梦中,恍惚间起身掀帐,却是拓跋嗣两步走了过去。
将她揽在怀里,笑道:“醒了?本来不忍心打扰你的梦。朕来了一会子了。”
慕容瑾见他换下了睡服,想来已经收拾妥了。点了点头,只在相视而笑。
拓跋嗣收了手,唤了人来,慕容瑾见他似是要脱靴子,便道:“嫔妾来便是。”
“你来,和朕动手有什么两样。前些日子你到平元殿没少唤朕的丫头使唤。朕今日偏要使唤你的侍女。”
慕容瑾只觉得哭笑不得,皇帝还和从前一般爱和她玩笑。看来他白日里还是不累。
须臾侍女来为皇帝脱了靴,又放了帐子,熄了主灯,燃了长明灯。屏风和榻上备好了帝妃二人明日的衣物,床榻一侧的榻上还特意放了一个盒子,最后,放了椒房帷幔徐徐离去。
慕容瑾坐在帐子里看得分明,直到侍女离去才准备躺会被窝,皇帝却早就躺下。
腰上着了他的手,自己顺道便躺在他的怀中。见他是半闭着眼,便低声道:“陛下看来是累了,嫔妾也睡了。”
说罢,慕容瑾转了身子朝里睡下,身后是拓跋嗣气息。他的手依旧抱着自己,凑在自己鬓旁的呼吸却越发浓重。
拓跋嗣始终不说话,然手却不再老实,只缓缓探进她的衾衣,寻到她的胸前。于此,慕容瑾心下了然,却故意掐了他的手。果然他的手收了回去,身后却愈发拥得她紧了。
她能清晰感觉出他身体的变化,然却故意无动于衷。片刻,终于响起他的声音。“瑾儿,如今你还不肯主动一回。朕可是三日后要出征。”
闻言,慕容瑾的心难过起来,转了身过来,拓跋嗣便缓缓吻了上去,觉察出她面上的凉意。松开她,看她面上的泪珠在略暗的灯光下晶莹闪动。
心头一怔,便故作不悦,却是调侃的语气:“瑾儿这是作何?朕连夜赶回就为了陪你,朕还把明日的早朝都免了,你却还君一个双泪垂。不好——”
慕容瑾不好意思拭了泪,面上恢复了娇媚,笑道:“那瑾儿若是好生侍奉您,陛下答应嫔妾什么?”
“朕答应你南征大胜后与你再生一个皇儿。呵呵……”
“那不如现在就开始——”美人声音蛊惑人心。
须臾,红鸾帐里,衾衣褪尽,缱绻缠绵,蚀骨柔情。
二日晨辉晒了进来,慕容瑾在拓跋嗣的怀中醒来,抬首竟是再一次撞上他的下颌,拓跋嗣这才睁开惺忪的星眸,低头看着怀中的瑾儿。
“陛下,你早醒了了?”慕容瑾那双美目对上一双星眸。
对于她故意错解读,拓跋嗣似乎习惯了。“这次又偷看了朕多久?”他也故意调侃。
慕容瑾往上窜了窜,这才与他对视,一本正经:“还没看你就醒了。”瞥见他眼角的皱纹,便道:“陛下,你有皱纹了。”
“不稀奇。过几年白发还生出来呢。”
“嫔妾特别怕老。”她说了心里话。她怕自己老去,满面皱纹,一头银发。在他眼里,她总是最美的。
拓跋嗣嘴角一抹让人深思的笑意。她其实不晓得,后宫的美色早就是一波又一波,即便她们没有瑾儿的五官和气质,然胜在年轻,从美色诱惑的角度并不输于她。只是自己却是个守旧之人,再好美色都经不住岁月,唯有那份情却历久弥新。自己不再年少轻狂,早晚瑾儿也会老,此生只想与她执子之手,携手共老。
“瑾儿不会老,有朕垫底。”他又开起玩笑。
忽然似记起什么,伸手探了帐子,摸到了榻前的那个盒子。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璀璨夺目的红宝石。
“这颗宝石,是早些年西域王进贡而来,朕觉得甚好,曾想镶在你的后冠上。如今,朕把它还给你。你随意寻个地方搁着吧。”前一句说的让慕容瑾感动,后一句又让她哭笑不得。
慕容瑾接了盒子,笑道:“瑾儿想将它镶在心头。”
“不好。你的心头不是一直是朕么。”
慕容瑾被他逗笑,手却似不经意抚摸到他裸露的前胸,缓缓摸上心口附近那处伤疤。
目光忍不住寻去,那处伤疤已过十余年,因着伤口很深,仍旧是在他心口处留下一枚铜钱大小的疤痕,颜色已经与肤色无异。思及曾经那一箭,想来是凶多吉少的。如今他又要亲征,这一次面对的是强大的刘宋。
拓跋嗣觉察出什么,伸手握住胸前那只纤手,笑得邪肆:“再勾引朕,朕此刻便要了你。”
慕容瑾捶了他一下,拿出那颗红宝石。
仔细看了下,忽而感叹道:“瑾儿听说南国生红豆,此物寄相思。这红宝石就像这红豆,瑾儿镶在衣服上做纽扣,日夜带着。”
拓跋嗣微怔,心头明白,却揶揄道:“你整日搞些情思调调,这红宝石阖宫里可只有一颗,你却当扣子用,真是奢侈。”
眼见着慕容瑾又要落泪,拓跋嗣沉了脸道:“你这般,明日朕不来了。恰这两日事务繁多,朕抽不开身。”
于此,慕容瑾忙得拭了泪。“嫔妾不惹乎陛下就是。求陛下这两日不要不见嫔妾,可好?”
拓跋嗣叹了口气道:“也罢。朕明日来,你可得好好的。不然出征那日,朕是不让你送的。”
“瑾儿定是不去送的。”慕容瑾淡淡一句话。
皇帝本以为她必会去送,却不想是自己多情了。慕容瑾直接说了句不送。
“嫔妾等你得胜归来去迎接你。”
那日出征,慕容瑾果然没有去。只是昨日早早地将自己为他准备的一干睡服送了过去,嘱咐的事项也一一写在信函中,便不肯露面。
那日,拓跋嗣一身出征劲装,面上没看出丝毫伤感,看上去踌躇满志,神采熠熠。
高台上,秋风扬起,英明神武的帝王之姿,灼人眼目。众将士海声山啸的呐喊,漫过校场,回响在平城云宫。
公元422年(泰常七年)十月,魏将奚斤攻南朝滑台不克,拓跋嗣大怒,与群臣商议亲自征伐南宋。太子拓跋焘留守平城主持政务,几位封王皆各尽其职,戍守边境。
一直以来,拓跋嗣励精图治,整饬内政,可以说一直在为南征作准备。当年的黄河借道耻辱,南燕倾城之殇,后秦西平之泪,他与南朝不得不清算的新仇旧恨都集在心头。
乱世天下,身在高位,帝王心头的或忍或发,有时候皆身不由己,也许历史终会淡化那些战火刀光,然于当时却是他们不得不为的宿命。
十月下旬,魏帝南下亲征,魏军士气一片鼓舞,所向披靡,连拔数座州县。
听闻魏帝亲征,戍守滑台的宋将弃城逃走,拓跋嗣下令成皋侯,元苟儿为兖州刺史,镇守滑台。十二月,拓跋嗣派寿光侯叔孙建等率部从平原东渡,攻下青、兖二州各郡县。
于此,司马旧族,司马爱之、秀之先在济州东部聚众造反,并率部前来归降。
公元423年(泰常八年),魏将司空奚斤既已平定兖、豫二州,还军围困虎牢关,刘宋守将毛德祖坚守虎牢关,北魏军久攻不下。四月初一,拓跋嗣到成皋城,观看虎牢关。
闰四月二十三日,虎牢关被攻克,俘获刘宋冠军司马、司州刺史毛德祖,荥阳太守、建威将军、振武将军、振威将军等一干宋将被俘。
至此,北魏夺取黄河南岸要地和山东旧地,辟地三百里,进逼刘宋领土。
转眼间,已是二年夏日,拓跋嗣在军帐里和众将商议下一步战事,时不时传来皇帝的几声咳嗽,拓跋嗣着了风寒。
拓跋嗣亲征以来,连续攻城略地,进军很快,然而单单路途的长途跋涉就对人是一个极大地挑战。拓跋嗣远征千里,从北国来到南地,从秋冬历经春夏,常常秉烛伏案,连日不息。身边没有慕容瑾这样体贴照顾自己的人,皇帝病了。
今日外面大雨倾盆,帝帐内,高巍等人侍候了皇帝喝了药,原以为皇帝会歇下,却不料陛下只是寻了榻前一件锦袍穿在身上。
高巍知道那件袍子是娘娘亲手为陛下缝制,上面配了娘娘亲手绣制的佩带。于此高巍示意身边的内侍为皇帝更衣。
皇帝缓缓走出内榻,高巍为他打了帐子。拓跋嗣立在帐前,看着远处一片茫茫积水,抬头看着灰蒙如烟的天,瓢泼的大雨正倾泻不止。
这里是南燕旧地,当年他与瑾儿的相逢就在这样一场暴雨中。记忆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