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陛下不允许侍女乱动他的公务,故而侍女还没来得及请示收拾吧。慕容瑾见脚下有一本折子许是摔了下来,便俯身捡起来,不经意的打开看了。
“征西将军不日西征而归——”慕容瑾只看了个折子里的一句,便忙得合上。
她晓得拓跋嗣一向不喜后宫关心朝政,上次拿拓跋熙的事情试探自己一番,今时这折子被扔在了此,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征西将军来归,便是阳平王拓跋熙回来了,他征讨西部越勤部得胜归来了。
慕容瑾假装不慌不忙地将那折子放回案上,顺道帮拓跋嗣整理下桌案书籍。
“娘娘——,您来了?”是那刘和仁的声音。
“瞧瞧,您一来,就为陛下整理桌案。”刘和仁和颜悦色,瞥了近处的宫娥一眼,啐道:“你们是怎么当差,这等事还要劳娘娘动手么?”
慕容瑾听出话外之音,便起身下榻,笑道:“罢了,刘公公。不过是因本宫看不得凌乱罢了。看样子陛下的确是很忙。都是本宫打搅了陛下休息了,不若烦刘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慕容夫人先退下了。”
慕容瑾料到皇帝就随其后,故意这声音也大起来说给皇帝听。
“哎呀,娘娘,您可别走。陛下马上要到了。”
果不其然,“瑾儿既是来了,朕哪里舍得让你走?!”拓跋嗣清朗的话音传来,伴着一如曾经的轻松笑声。
拓跋嗣一身毛领华贵龙衮,从大殿那一头,迈步而来。
气质高华,神情威严,一如从前的高不可攀,那双星眸却依稀辨得出一抹柔光,看向眼前的慕容瑾。
慕容瑾忙得俯身行了礼,十分的恭顺有礼:“嫔妾拜见陛下!”
拓跋嗣眉间的笑意晕染开来,步伐缓了下来,“瑾儿,免礼!”
慕容瑾抬起了头,看着拓跋嗣缓缓走向自己,忽然间,她似乎失了底气。他素来高大挺拔,如今自己找上门来已经失了傲气,尤为觉得自己渺小,再看他笑容淡淡,似没事人一般,反显得他有一种洗练般的豁达和宽怀。
慕容瑾不想仰视他,故而微微别过去目光。于此拓跋嗣哈哈笑了,看向面容清丽的瑾儿,伸手看似极其自然地揽了她的背,调侃道:“瑾儿,你多日不来,怎么这是害羞了么?”
“不是——”语气里有不悦,慕容瑾微抬了头,对上他的目光。
若是曾经某个时刻,她会借机往上迎合一下他的意思,而不是这么干脆而冷淡的一句。
他熟悉她倔强的眼神和不肯认输的模样,从骨子里与生俱来,仿若从未离去。倏然间,拓跋嗣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让慕容瑾觉得有些迷惑和不安,于此,便又渐敛了形容,低了头,一副修炼已久的贤淑柔静。
“你总让朕出乎意料。都说士别三日,夫人这一别,倒让朕另眼相看。”说着伸手擎起她的下颌,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目光,嘴角一抹邪笑:“这才是我喜欢的你。”
这种一来求和就被人掌控局面的感觉,慕容瑾不喜,然心头即便有不满,又不得不强撑了底气。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这段时日嫔妾疏忽了陛下,故而心头一直不安。” 慕容瑾被擎着下颌,说出这么一句话,此刻二人的神情倒有些别扭。
拓跋嗣看向案前整理妥贴的折子和书籍,敛了邪肆的表情,恢复了帝妃间的客套:“爱妃果然贤惠体谅。”
这时候,柳青双手小心翼翼奉着膳盒,敛着目光而来,至娘娘近处,顿住,俯身托着膳盒。
“这是嫔妾特为陛下做了滋补早膳。瑾儿一早过来打扰陛下,还望陛下谅解。”
如此一来,拓跋嗣的面上有一丝欣喜,心里却在琢磨这个瑾儿到底是有心还是又在讨好做戏。
却不晓得慕容瑾聪慧的很,低头道:“陛下,瑾儿即便是刻意讨好,也是带着一片真心。如此,陛下可赏个面子?”
如此一句,既暖了拓跋嗣的心,又给足了皇帝的面子,素来慕容瑾哪里会这般刻意为之的讨好。
拓跋嗣终于放下他的骄傲,低笑间,沉眸望向瑾儿似有深意,“朕的心收到了。”
此时,皇帝和慕容夫人在内殿用着早膳。一干内侍都悄然退至帷幔旁后。
其实拓跋嗣哪里是没用早膳,早朝前用了早点,下朝后又喝了粥,困顿得很,故而又躺下。
慕容瑾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汤一滴不剩。心头顿甜蜜的很,便加了句:“陛下喜欢的话,以后我嘱咐御药司再配了食方为陛下熬炖。”
拓跋嗣刚喝完最后一口汤,差一点一个饱嗝上来,似是被她的话噎住了。
“怎么?这药膳并非瑾儿亲手做的?!”拓跋嗣一脸愕然,神情有股上当受骗、哭笑不得的感觉。
因着是她做的,所以尽管用不上这盅食膳,也使使劲用完。
“御膳房的手艺比嫔妾的要好。嫔妾,嫔妾是在那守着,守了一大早。五更天就去了……”
经他这么一提,慕容瑾觉得是有些不够诚意,于是乎便只能在“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上下功夫。
拓跋嗣很无奈,然已经喝的有些撑,此时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便点了头问她:“瑾儿,可知道里面是什么补药么?”
“嫔妾要的是养气血补身体的温补方子。”
“哦?大约是了。朕吃出这里面有两味补肾的,原来是瑾儿有心了。”
拓跋嗣看似说地不经意,蓦地,慕容瑾的脸绯红一片。这次轮到她神情愕然无措了,“不是……嫔妾要的明明……”
“御药司没错,你说给朕补身体,大约是他们多想了。朕觉得,多喝几日倒也无妨。”
拓跋嗣偷瞄了此时低头的慕容瑾一眼,嘴角一抹笑意,心里似打了小胜仗一般。
那日帝妃二人没有出平元宫,皇帝是在寝殿办的公。听闻慕容夫人随侍身边,又是研磨又是解闷。
故而有的官员不得不只将折子递上去,不方便去谒见皇帝。
拓跋嗣看了递来的折子,眉头微蹙,面上一丝不悦,遂放了一边。慕容瑾的心有丝好奇和不安,终因着早晨折子上的那一瞥,心有疑惑。
“陛下又蹙眉了,有何事烦忧?”
拓跋嗣侧头回了她一个淡笑,“可惜你不是男儿,朕的事你操不了。”
“嫔妾也不想搀和,不过是心疼陛下。若是陛下烦扰闷在心里可以说出来,瑾儿不懂什么,解闷总是可以。”
皇帝轻叹一口,道:“朕的五弟要回来了。八万西征军而来,朕愁着粮草和安置。”
“这有何难办?陛下之前不是有先例么?辟田垦荒,卸甲为民。”
拓跋嗣呵呵笑了,他没想到慕容瑾也晓得自己曾经这一政策。然这次,这个法子不灵。
这八万西征军只有一万是朝廷原本配置给阳平王的,另有一万便是他封地抽调的人马,八万西征军,据了解不过六万,但另外四万便是这两年招兵买马和降兵投众,想来多半为越勤降部。越勤部地势险要,或戈壁或山地,并不适宜种植。
若是将这六万兵马驻守在越勤,势必朝廷仍旧支付大量银子,而且拓跋熙本来的封位只能升不能夺,如此皇帝不愿封王势力作大,然让两万越勤士兵原地卸甲,便又会重蹈覆辙,干起游牧打劫劫掠的旧行当,不断骚扰牧民和农民。
然让朝廷养着越勤人并不是长久法子。
故而拓跋嗣最近正在筹措这个事情。暂且将号称八万的大军驻扎在离平城数百里远的山区。每日粮草供应一如既往,不是小数。
“瑾儿,你是聪慧。可一个事情决不是这么简单。罢了,朕不提前朝事。”目光扫向慕容瑾,又道,“朕有个好消息和你讲。这两日你的兄嫂便来了。”
“真的么?瑾儿的三哥三嫂要来么?!”慕容瑾喜出望外。
她记得三哥说等自己生产后让自己去寻他,却不晓得他们会肯来。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陛下,怎么这么会知道消息?”
“傻子。自是朕去接了他们而来。”拓跋嗣笑望着慕容瑾,“你放心,朕没有强迫,而是他们想你了。”
“多谢陛下……”慕容瑾眼神里一抹感动,声音低了下去。拓跋嗣见了伸手揽过慕容瑾在怀,“你为朕熬了补膳,朕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于此,慕容瑾心里的温暖愈发蔓延开来,原来,他一直在想着怎么与自己缓和了关系,所以为自己寻了三哥。“瑾儿好生感动……”说话间已经泪光点点。
“瑾儿,又傻了。”拓跋嗣凑了她的面上,一番细瞧,嘴角生出那抹邪肆:“如此,你是不是得回报点什么”一瞬间,暧昧于心。
片刻,慕容瑾才记起这是平元殿,皇帝本在办公,不远处还有内侍。口中请辞后,便要挣扎离开他,拓跋嗣自是不允。
只听皇帝唤了刘和仁:“传朕的口谕,今日不再接任何折子,外人不许打搅了朕。”
刘和仁自是一切明了,脆声应了。须臾,这内殿的内侍也撤了去,唯余了刘和仁自己远远低头候着。
宝榻上却是帝妃相拥,耳鬓厮磨一番嬉笑。片刻,皇帝抱了慕容夫人去了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