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范儿真乖,不睡懒觉。让母妃再揽你一会可好?”
“就喜欢和母妃一起睡。羡慕父皇——”
闻言,慕容瑾笑了起来:“你这个小鬼头。你可知你的皇兄是要羡慕你呢。因着你父皇心疼你,所以才允许母妃接了来。”
“哼,我喜欢母妃,不喜父皇,他好可怕。”
“你怕他什么?其实你父皇很温和的人。”
“才不是呢。上次我偷偷去书房看皇兄,父皇在那,皇兄都怕他。被父皇发现了,罚我书房学字。”
“是么?那母妃的皇儿,学的是什么?”慕容瑾怜爱地摸了孩子的脑袋。
“规矩。然后又让师傅讲了大堆规矩。”
慕容瑾不由地笑了,却对拓跋嗣生出了一丝怨意。这么大孩子和他讲规矩,难怪孩子不喜他。
正此时,却是柳青进来了。柳青低着头,面上似乎不悦,唤了声“娘娘——”
“怎么了?柳青——”
“冷宫那边来报,说是嫣贵人殁了。”
慕容瑾面上惊愕,片刻才问:“什么时辰?”
“说是今时大早发现的,早就凉了。”
慕容瑾顿时心凉大截,心底的痛蔓延开来,眼里隐忍着泪水没有落下。
昨夜梦中不过是嫣儿来道别的。
此刻,身边若没有范儿,慕容瑾定是要哭一场的,又想多问却碍于孩子在此,不便再问。
慕容嫣冷宫悬梁而去,慕容瑾没有去看她的遗容。生前都不忍心去看,走后更看不得了。
因着慕容夫人如今有六宫之权,慕容瑾便做主厚葬了嫣贵人,一面向皇帝请示,皇帝只说交由她办。她并没有替嫣儿请赐谥号,因着慕容嫣本为罪妃身份,当初没削嫔位,不过是想保留陛下和宣儿的面子。
于嫣儿,也许并不喜欢什么封号,她不过是想那边与慕容翔相聚罢了,生前走了弯路无法回头,只能期盼着来生他们能够是一对相守的有情人。
操了一天的心,柳青见了娘娘神情苍白地倚在软榻上,自是晓得娘娘的心情,并不敢打扰。
“陛下呢。”
“听闻下了朝去了御书房。”
果然他对嫣儿丝毫情分没有,嫣儿的自杀不过是全了他的面子。当初不过是嫣儿小女孩的一厢情愿,嫣儿为了拓跋嗣来到魏宫,失去了大好的青春,放弃了一份唾手可得的爱情,却为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愚蠢暗恋。
这么几年,宫中妃嫔有去的,大致看不出皇帝的心痛,唯有那个姚蓉,他悲痛了好一阵,想来他是爱她的。
慕容瑾在榻上思索了一会,终于记起什么,“本宫想去看看宣儿。宣儿如今如何了?”
柳青有些迟疑,劝道:“天色这就不早了,等娘娘您过去,八皇子怕是已经入睡了。不若明早。”
慕容瑾想了想,点头同意。
第二日,慕容瑾到了嫔苑嫣儿曾经的住处。尚未到那,便听见里面出传来哭声,起初以为不过是因着嫣贵人去世而哭,后来又觉出不对,疾步奔去。后面的柳青喊着娘娘您小心点。
“八皇子呢?”慕容瑾一进门就问。
果然丫头面上是泪流满面,一边的乳娘也早就惶惶跪于地下。唯有那个唤作惠儿的丫头回道:“娘娘——,小皇子竟然夜里不知不觉中去了。”
慕容瑾不可信一般,“我要见宣儿——”
奶娘这才匆匆奔回内室,只见孩子已经包裹好一团。打开看,原本粉雕玉琢两个月大的宣儿此时青了脸,早僵硬成一个。
慕容瑾蓦地松了手,泪水涌了出来。怒曰:“你们谁害死的宣儿?!本宫查出来定让你们偿命!”
奶娘回道:“娘娘啊,奴婢们冤枉啊。小皇子吃了奶好好的,躺在摇篮里好好的。谁知道半夜一阵妖风将门打开了。”
接着有丫头也在叙述:“大家惶惶醒了,就看见飘进来一个影子,惊慌失措间喊了起来。片刻再去看,小皇子竟然是没了呼吸。”
这时候惠儿道:“请娘娘爱惜身体,节哀顺变。小皇子出事,大家早就哭得死去活来,觉得对不起刚走的嫣贵人。后来想了过来,不过是贵人怜惜孩子,竟是狠心带走了啊!”说着在那哭情抹泪。
慕容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的感觉,一边是这种声音,一边又是哭声。但总觉得眼前的人表现的不是真情,而是猫哭耗子,他们只害怕罪责。
到底是自己来晚了,自己太大意了。心中对那一人已经生了寒意,他果然冷酷无情,他怎么会留下宣儿啊,他是连婴孩也不会放过的。
宫里又多了言论:嫣贵人去后第二日夜里,竟是狠心将那八皇子也带走了。
因着嫣儿和宣儿的离去,慕容瑾伤神了好久,期间皇帝来过一两次,皆是因着慕容瑾对他心有不满,甚或二人还有些口角,致使皇帝不肯再来。
这般算下来,半个月陛下不曾来这宣华宫了。于是宫中有了陛下与慕容夫人生隙之传言。此时,殿里的柳青颇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家娘娘。
入冬以来,娘娘愈发不肯出屋,整日里愁容满面一般。六皇子如今也有了师傅教养,故而来的少了,偶尔思华和武威公主会过宫里,但从不在这过夜。
那日看娘娘无意间进了东殿,看到诺大的椒房,除了两个值班的丫头,冷清的很,娘娘看着收拾平整的宽敞床榻,似是有些感伤。
因着陛下不来,娘娘也不到这边休息。这几日,丫头们连炉子也没来得及生起来。
“娘娘,今日不若出去转转,阳光不错。再不出去,怕是雨雪天气到了。”
“我素来怕冷,你如何不晓得。”
“今日阳光好没有风,不算冷,娘娘。”说着已经拿了大氅,给娘娘披上。
慕容瑾被拥着,不由地就出了屋,在那阶前的梧桐树下,停了一会。
此时早就是光秃秃的树干,柳青想不明白娘娘在看什么,只听自家娘娘问:“这梧桐树好多年了吗?” “你听说过凤栖于梧吗?”
柳青笑道:“自是听到过。这梧桐在娘娘入主宣华宫时就在了,想必年岁不小了。也许就因着这个缘故,修玉阶的时候才留了下来吧。”
慕容瑾点了头,想起了梦中嫣儿的话,自己是那菩提树上的凤鸟。心里生了寒意,敛了大氅,抬首看天觉得那阳光也甚是刺眼。忙又低了头,须臾问道:“陛下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可有知晓?”
“回娘娘,您没去看那嫔苑道上挂满了灯笼么?听说近日陛下忙完朝务便陪那眉修容题字画画。那些灯笼上因有着陛下的笔墨,如今见天地挂在道旁,无人敢说呢。”
忽然间,慕容瑾就生了恼意。
“今日,本宫就去瞧瞧这非年非节的,挂那么多招摇干什么!”
这般的娘娘,柳青自是第一次见,却也有心让娘娘拿一下六宫的架子,省着整日里那些个美人,以为娘娘心胸宽大,好性子,整日里不是失了规矩就是尽想着法子勾引皇帝。
那日慕容瑾命人将那灯笼全取了下来。因着宫人取得时候弄坏了不少,让那眉修容哭闹了一场,不但于事无补,还被慕容瑾训斥一番。
这事听说最后眉修容到了皇帝那哭诉了好久,陛下并没有说什么,只劝道:“慕容夫人做的并不为错,朕的笔墨倒不合适着到处让人观瞻,原不过是为了你的情趣。”
却因着不依不饶,陛下登时生了恼意,罚那眉修容一年不得做手工。没了讨巧的手工,眉修容拿什么去赢得恩宠呢,原本一个宫娥,不过是因为喜好放风筝、做得好风筝才得了陛下喜欢。
刘公公寻了机会和慕容夫人说的时候,自是替娘娘欢欣。
“娘娘,这个时候,您不妨示弱,亲自去一趟平元宫,想来陛下肯定是高兴的。”
慕容瑾听了刘和仁的话,回头那柳青和秋华等人又劝慰一番。
“娘娘,您想想。您如今六宫之首,又素得陛下隆宠,阖宫的嫔妃哪一个是真心对您好,不过是想仰仗您罢了。此时您若是不肯主动接近陛下,这不是又等于拱手将陛下让了出去,听闻前日心贵人还去探望了陛下。”
这些道理,慕容瑾哪里会不懂,这些个嫔妃暗地里都恨不得自己失了宠,待那一日来临,自己的遭遇也是弃妃一枚,唯一的比她们强的是自己还有皇子公主。若是平日自己去一趟平元宫倒是正常之事,此时因着她心里对拓跋嗣还存着怨恨,更兼那日一番不愉快,所以迟迟犹豫未去。
慕容瑾经人通报进了平元宫,却是殿内未见拓跋嗣,内侍这才和娘娘道:“陛下近日国事繁忙,昨日忙到甚晚,没睡俩时辰就去上早朝,回来又睡了回龙觉,这会子听闻娘娘来了,才张罗着起身更衣。”
这时候已经有侍女端了茶奉上,恭敬道:“娘娘您慢用,陛下稍等一会便来。”
慕容瑾点头,却见此时殿内没几个侍者在,许是去了内室侍奉陛下。喝了口茶,终是放下。
二十天未见陛下,这平元宫更是一月未来,此时慕容瑾打量着殿里一圈,看着与之前并无不妥,只是看那边宝座上的案上却有些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