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2章太高人愈妒
天色将晚，黄幢帐门口果然摆上了大炭盆、几大盆腌好的鹿肉、羊肉。
座位由安公公安排，主座肯定是皇帝无疑，两侧陪坐的是随驾而来的林贵人、陈妃，林贵人下首是可橙、可橙往下是万苏，陈妃下首则是江二叔、冯占光以及其余几个皇商，皇子们几乎全来齐了，宗亲们倒是没过来，小公主和江小小、赵显昌也赫然在列。
几个随驾的大臣，譬如严文华、江毅都有出席。
梁帝笑眯眯地道：“就当是家宴，大家随意就好。”说毕亲自烤了一片鹿肉，示意可橙，“丫头，把盘子递过来。”
可橙赶紧递过去，笑道：“色香味俱全哪，我已经忍不住要吃了！”果然拿筷子夹起大嚼。
其余的皇商们也分到了梁帝亲手烤的鹿肉。
面前摆着美酒，篝火之前甚至还有几个美女献舞载歌，嘴里则吃着皇帝亲手烤的肉，大放血之后的皇商们觉得这一趟也值了，毕竟多少人连想见皇帝一面也难，他们呢，非但见了，还吃上了皇帝亲手烤的肉！简直是无上尊荣，光宗耀祖！
可橙吃毕，竖起拇指由衷赞叹：“好吃！好吃！”
梁帝笑道：“是真好吃还是假好吃？”
可橙想了想，认真地道：“这么说吧，我从前读宋词，对稼轩居士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无比向往，总希望有一天也能尝试一下‘醉里挑灯看剑、沙场秋点兵’什么的，但到底没尝试过，我也不是当将军的料。但此情此景，吃着陛下亲手烤的肉，我突然就有了‘八百里分麾下炙’的感觉。陛下，您说晋代王恺那头叫做‘八百里驳’的牛肉好吃还是咱们今日这鹿肉好吃？”
梁帝道：“你这话倒是难住朕了，牛是耕种的主力，向来极少吃，便是吃多也是宰杀年老得病的牛，老牛的肉如何与嫩鹿的肉相比？因此看来，应该是鹿肉好吃。”
可橙笑道：“昔有王恺把八百里驳分炙给一众部下，今日有陛下把‘六安山嫩鹿’分炙给咱们一众皇商，可知咱们比起古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全赖陛下圣恩哪！万苏，你说是不是？”
万苏含笑点头：“爱妻所言甚是。”
高崎也在座，听见这话不由得看了万苏一眼。
万苏报以一笑，向他点头致意。
高崎不得不也向他点头。
梁帝闻言大笑，他先是普及了一下烤肉知识，从《隋书·王昭传》说起，什么温酒、炙肉用石碳、柴火、竹火、草火、麻荄火，气味各不同，又说：“以此推之，新火旧火的区别极大。”
可橙吐舌：“那可真讲究！我总算明白为何我烤出来的肉，会与我桃源居大厨烤出来的肉有那么大的区别。”
梁帝道：“那是自然。须得于细节上锱铢必较，才能做出一道名声遐迩的烤肉。”
梁帝少年之时也曾随名将出征过西北，虽从未上阵杀敌，但总算称得上是为数不多见过塞外风光、体会过塞外风情的君主之一，三年过去，他烤得一手好肉，这也是他如此喜欢春狩冬猎的原因之一。因为每到此时，他总要当着众臣宗亲的面卖弄一下他的高超的烤肉厨艺，一众臣子、宗亲们也以能吃到皇帝陛下亲自烤的肉为荣。
一说起烤肉，梁帝就没完没了：“要说烤肉，当以隋唐为尊，非但好吃，品种也极多。隋唐老饕便记录了许多有关烤肉的方法，什么无心炙、逍遥炙、天脔炙、蛤蜊炙、蝤蛑炙、驼峰炙、牛炙、鸭炙、浑炙犁牛、小蚌肉炙、龙须炙、干炙满天星、金铃炙、光明虾炙、升平炙……种类繁多，实在是数不胜数。有许多名物已经失传，实在今人望而兴叹啊！不过呢，关于盛唐曲良翰将军首创的烤驼峰朕倒有幸尝过几回，那叫一个鲜美好吃啊！真不愧为人间美味！”
可橙心道：“想不到这个皇帝竟然是个吃货。”决定投其所好，因问他，“不知驼峰究竟是怎么烤的？我等孤闻寡陋，还望陛下能够指点一下呢。”
梁帝道：“也不难，不过是将驼峰切成薄片烤之，临吃之际加以佐料，也不须太多，无非胡椒盐巴之类的常见之物。但味道却极其鲜美，好吃到足可被文人雅士写进札记，令无数后人垂涎欲滴。”
可橙叹道：“若能尝尝这道菜，也算不枉此生了！”
梁帝“呵呵”笑道：“如此说来，朕也不枉此生了！”举起酒杯便要畅饮，陈妃嗔劝道：“陛下，太医嘱咐您别喝酒呢。”
梁帝闻言，怏怏不乐地搁下杯子。
倒是林贵人把自己杯子里的葡萄酒递给梁帝，温言相劝：“陛下要喝酒也不是不行，但须得喝养生的果子酒，像葡萄酒、青梅酒就能喝，但也不能多喝，三杯两杯浅酌就好。”
梁帝听了，这才鼓起兴来，接过林贵人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
陈妃看得心中恼火，因把手上的杯子一推，起身道：“陛下，臣妾去去就来。”
梁帝也不制止，还嘱咐道：“入夜风凉，陈妃早点回营帐歇着也好。”瞟了一眼高崎，“还不送你母妃回去？”
高崎见可橙目不斜视，完全无视自己存在，只顾与万苏席间交头接耳，低声说笑，不由得也鼓了一肚子气，听了梁帝这话，立即起身：“是。儿臣告退！”
可橙置若罔闻，还与一旁的林贵人说起笑来：“娘娘，小公主跟您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林贵人也笑：“都说敏儿像我，十三却不像。”
可橙在一众皇子中寻找十三皇子的身影，总算让她找着了，原来十三皇子高峦正着急和十皇子比剑，兄弟二人就着歌姬们的歌舞声中手执长剑，你来我往已经厮杀了好几个回合。众皇子毫不吃惊，还饶有兴致地观看，想来已是见惯不怪。
林贵人把眉一皱，低声道：“十三不像我，也不像陛下，一天到晚只喜欢舞刀弄枪……对了，三姑娘，你二姐秋梨怎么没来？”
可橙道：“因为大为哥没来，所以二姐也没来。”
林贵人道：“上回的宫宴，十三和秋梨一见如故，甚至即兴耍了一回剑，自那以后，十三就总把秋梨姐姐挂在嘴边，你看你要是……不见怪，我就让十三登门造访贵府，好让秋梨指教一下十三的剑法？”
可橙愣了一下：“我二姐？教十三皇子剑法？这个……我二姐的剑法还是万苏教的呢，倒不如让万苏教十三皇子？”
林贵人又惊又喜：“如此说来，十三能登赵家的门？”
可橙笑道：“为什么不能？随时欢迎呀！”
林贵人大喜：“从今以后，十三也有了个新去处了。”
因为江二叔的缘故，可橙对林贵人特别有好感，对她的一双儿女也是另眼相看，因又夸了高敏几句。
林贵人谦逊地道：“敏儿年幼无知，你休再夸她了。”说到这里，低声问可橙，“你陪我过去那边走走？”等可橙应承，林贵人附耳过去与梁帝耳语几句，梁帝道，“去吧去吧，消消食也好。”
于是林贵人挽着可橙的手朝自己的营帐走了过去，等四下无人，林贵人立住脚，细声道：“可橙，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太高人愈妒’吗？”
可橙一怔：“娘娘怎么有此一问？”
却不知林贵人要说出何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