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之戒被盗,伊万斯也是第一时间将嫌疑人锁定在克里斯身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伊万斯没必要监守自盗,还把消息告知他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哥哥克里斯了。但猜测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没有证据的猜测就污蔑,因此伊万斯不敢妄下结论。
“目前还不清楚,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可以证明是他所为,”从心底,伊万斯并不希望哥哥是盗取源之戒的人。虽然他们兄弟俩在不少方面存在分歧,存在斗争,可他不希望这种斗争涉及到其他方面,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但他的嫌疑的确最大。”
范文星把酒杯放回圆桌,杯中的酒一滴未动。“既然是你们兄弟俩之间的斗争,那就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牵扯进来,走了。”起身后,他整了整衣衫,自顾自地走向门口。
天一阁和星河纪元的一大堆事情已经足够令他焦头烂额了,如今还要时刻提防炼金术师公会的变数,他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双子兄弟的争端,况且他以前也承诺过,不加入十二宫内任何一方阵营,也不干涉内部权力斗争,从前是,现在依旧是。
“等等!”范文星的手掌刚一握上把手,伊万斯陡然开口:“谁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握住门把的手停下了动作。
“如果射手座被启动,无论他的目标是谁,都会清除眼前的一切障碍,到时必将生灵涂炭,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只有你范文星。”伊万斯的手背支着下巴,望着范文星的背影,眼中只有他的背影。
听闻,范文星一阵发笑:“笑话,连审判者都无法轻易解决的麻烦,我能对付得了?”
范文星所言不无道理。依照伊万斯说的那般,射手座强大异常,审判者也是费了一番大力气才将其擒下,战力平平的范文星如何能是其对手。再者,就算真要选一个人来阻止射手座,也不该轮到他范文星,单兵卡曼、魔术师罗杰都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还有号称十二宫内无敌的驯兽师李明钰,他们的实力都比范文星强太多了。
“上一任双子座将源之戒交给我的时候曾与我说过,若有一天射手座被启动,十二宫内唯一可以阻止他的,只有方圆之戒,拥有镜像能力的白羊座能将射手囚禁在镜中世界之内,而这也是他们几千年来的宿命。”说着说着,伊万斯心底突然涌现一丝丝伤感。
盯着手中的门把手,范文星的身体像是僵硬了一般。类似的话,他也从上一任白羊座口中听到过,守护十二宫,阻止灾难,是白羊座与生俱来的使命,戴上戒指,就要扛下这份责任。当然,范文星那时并不知,他口中的灾难就是射手座。
“为何是我?李明钰不行么,他也可以使用镜像,而且战斗力比我强得多,由他出手,胜算更大才对。”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上射手座,必定凶多吉少,可他还有天一阁要照看,有父母和弟弟要照顾,他不想死,不想离开他们,更不想承担这份责任。人都是为了牵挂而活着的。
“李明钰的确可以使用镜像,但能够使用多维镜像的,只有你范文星,也只有多维镜像能够囚禁住射手。”
多维镜像,又称多维镜像世界,或多维镜像空间,是方圆之戒开发到最极致的一种对敌手段。镜中世界是现实的投影,本身并不存在,但方圆之戒的持有者可以借助戒指的奇特能量进入镜中的虚拟世界,甚至带其他人进入,而他们所处的镜中世界被称为一维镜像。在一维镜像中放置一面镜子,走入镜中,那么这面镜子里的世界就是二维镜像。
以此类推,将多面镜子按照密藏套层的方式放置在镜中世界,就会形成一个类似俄罗斯套娃的层套世界,这就是所谓的多维镜像。由于镜像世界中的规则完全由方圆之戒的持有者制定,所以持戒者只需要在多维镜像的某一维稍稍改变空间和大小规则,将第一面镜子嵌套在这面镜像中,便可以创造出一个无限循环的镜像空间,即多维循环镜像。伊万斯所说的,能够囚禁射手的,就是这种多维循环镜像。
虽然多维循环镜像非常逆天,敌人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死循环,无法自拔,可它的代价也同样巨大。持戒者必须终生待在镜像世界内,一旦离开,镜像世界便会崩塌,在无限的循环中,时间的概念会逐渐消失,空间的往复会比黑暗更加令人崩溃,活着还不如死亡。
“要是我不答应呢?”范文星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任何表情。
伊万斯的整张脸都淹没在黑暗中。“你们商人最看重买卖,作为交换,我会无条件帮你们天一阁度过难关。”
各自都亮出来各自的筹码,现在,二人的谈话越来越像是一场交易了。
稍许沉默,范文星蓦然道:“商人的确看重买卖,但买什么从来都不是你们买家来定的,而是取决于我们卖家。”
范文星拉开门,走了。
许久后,房间里的灯忽然熄了,夜色的魔爪彻底伸进房间,静与冷成了唯一的色调。黑暗中,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微弱的笑。
这样安静的夜里,睡不着的不只有伊万斯一人,克里斯和菊池薰也同样难以入眠。
他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累了也就睡得着了。她也是这样想的。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巧合,不仅脑中的想法一样,连走的路也如此相似,明明隔得最远的两个人,却偏偏在这里遇上了。
面对面,谁都没有打招呼。
四目相对。他看着她,眼中有爱意,有愧疚,有忐忑,有……她看着他,眼里有痛,有憎,有恨,有……还有点别的什么吧!
“薰……”克里斯刚一开口,菊池薰扭头就走,相遇短暂得不过一瞬。
“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吗?”克里斯大吼。
菊池薰止住脚步,冷哼一声:“讨厌?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这样的人,见你只会脏我的眼睛。”
话语像锋利的刀子,剜着克里斯的心口。
克里斯的脑袋稍稍下垂,目光对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尽是那个背影。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从来不曾奢望你的原谅,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能放下那件事吗,就当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说话间,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菊池薰的眼角有些湿润,可眼中的恨却越来越浓,如同泪水般,随时准备溢出眼眶,刺穿人心。
“放下?真是可笑,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叫我如何放下。我的孩子还未出生便被你所杀,我的丈夫也因你弃我如敝履,家族因我蒙羞,将我逐出家门,我本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全都是因为你,你毁了我的一切。”菊池薰猛然转身,指着克里斯,泪水包裹着恨意滑过脸颊,低落在地上。那样的目光,那样的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克里斯早已千疮百孔。
“对不起!”这可能是最无力的语言了。
“曾经有无数次,我想要杀了你,可是碍于十二宫的关系,我始终无法下手。”一瞬间,泪如雨下。“我恨,我恨你,恨十二宫,恨手上这枚戒指,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舍弃不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使命,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不顾一切去杀你,恨我自己明知被侮辱,却连死都不敢,恬不知耻的活在这世上。我恨,我恨啊——”
泪水沾湿了她的衣领,每一滴都像从他心里流出来的血。
他们两个又或者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发生在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三人都喝得伶仃大醉,于是便发生了本不该发生的禁忌。次日一早,伊万斯来到哥哥的房间,只见克里斯和菊池薰躺在一张床上,全身赤裸,盖着一张被子。那一刻,他知道,哥哥将她……
当时的菊池薰才刚满二十岁,大好风华,却已初为人妇,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那天晚上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于是就在那个模糊、痛苦又充满悔恨的晚上,孩子还未出生,就胎死腹中,成了印在她心口永远无法痊愈的伤。无论她换了多少具身体,用何种面目出现在世人眼前,那道疤永远都是那么刺痛。后来的很多事情,便如她说的那般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总是那么苍白。“我知道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别再折磨你自己了。”
克里斯很清楚,虽然这些年菊池薰活得很潇洒,频繁地更换身体,用别人的身体做自己想做的事,努力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自由自在的样子,实际上她只是想要淡化心口的那份伤痛,自欺欺人罢了。
“我用不着你可怜!”这话像是她咬着牙说出来的。她的眼神决绝得像一柄钢刀,再多的泪水都无法令它生锈,源源不断的恨意却能为它淬上最致命的毒。
争吵随着菊池薰的离去而结束。
黎明前,一切喧闹都将湮没在平静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