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于此,殿下看着办。”苏大人道,带着苏辰离开太子府,自己带来的人却全都留下了。
第二日,太子李闲破天荒的没有替刘大人说话,刘大人私荐门生的证据被人慢慢扒出来,刘府倒。
梁国皇帝坐在龙座上,瞧着大殿之中站着的太子李闲,嘴角缓缓上扬起一抹冷笑。
“太子最近事忙,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闲脸色微变,站了出来望着不远处龙座上的梁皇帝,瞧着对方脸上耐心寻味的表情,心中一冷,这些日子有关于太子府的负面消息太多,父皇是不是起了疑心?
要知道就算父皇以前一心要提拔他,可若是李闲有了反叛的心思,作为一国之主,不可能容得下他。对正在位的皇帝来说,就算新立一个太子也是要保住统治地位。
李闲忐忑道:“父皇,儿臣还好。”说完,殿中的所有大臣一起朝着李闲的方向看过来,其中有不解,有轻蔑,更多的却是冷漠。
除了柳江之外,根本没有人对太子李闲表示明面上的支持。
梁皇帝望着太子李闲,半晌道:“若是累了,便回府好好歇息,等身子好了再来上朝不迟。”
李闲身子怔住,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望着坐在龙座上的父皇,突然想到当年父皇要对付大皇子李桢时也是这样一副表情和说辞。
“父皇……”李闲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梁皇帝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利落干脆道,“退朝!”
梁皇帝由太监引着很快下了朝,李闲站在大殿上,瞧着那些很快离去的大臣丝毫没有看自己一眼,那种感觉彷佛回到自己冷遇时期,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不甘。
“殿下,陛下已经走了,咱们也走吧。”柳江看出太子李闲眼中的不甘,走上前来道。柳歌在太子府惹了祸,他本来担心女儿的境况,可看到太子如今这样,柳家是太子府唯一的仰仗,就算因为这,李闲也不会对柳歌如何。
李闲看到了柳江,他苦笑了一声,“柳大人心情貌似不错。”
“殿下哪里的话,柳江如今不比从前,儿女好便是柳江好。”话中的儿女在太子李闲这里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柳江真是一点都没变,和当年威胁李闲娶柳歌一样,现在同样威胁李闲好好对待柳歌,老狐狸!
皇宫里的雪积的厚重,后宫里安静的很,自从林贵妃死了以后,后宫无主,加上陛下根本不来后宫,宫妃们连争宠都没了心思。
南阳走在宫里后花园的小路上,瞧着那些雪,眼神一片茫然。
“爱妃好兴致,这么冷的天也出来看雪,不怕冻着身子。”
南阳一怔,回头看到梁皇帝穿了一身龙袍走过来,连忙行礼道:“成日里自己待着有些闷,就出来走走。陛下刚下朝怎么不歇息歇息?”
“同你一样,朕待着闷,出来走走。”
梁皇帝瞧着南阳,她长得像碧荷,远远瞧着她,彷佛瞧见了碧荷公主一般。宫里的人都说,因为南阳长得像公主,所以独得梁皇帝宠爱。他们说的不错,但也不全对。在梁皇帝第一次见到她之后,确实封了南阳为妃,赏赐不断,关怀不断,却从不去她的寝宫。
南阳看到梁皇帝的这种表情,心里便像被扎了一根刺。她不想别人将她看作碧荷公主,上一次被看作碧荷公主时,她原以为李闲会带给她自由,然而却深陷大皇子府,那一片黑暗之中。
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南阳想起可怕的大皇子李桢,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个笑来,却是苦笑。
“想必陛下是为了外面对太子殿下的传言而心忧吧?外面人说的话怎能当真,苏大人虽说是青州名流,可平日里对太子殿下总不尊礼数,这怎么可以呢?陛下也不要总跟太子殿下过不去,太子殿下也许有自己的苦衷。”南阳道,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梁皇帝的表情。
梁皇帝表情没怎么变,眼神却看向她,锋芒刺在她身上,南阳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也没有躲开。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你久在后宫,哪里也没有去过,这些话想必是哪个多嘴的奴才教你说的吧。”梁皇帝说着,声音虽然柔和,但却每一字都像利剑一般,他浑身的王者之气,逼迫的南阳喘不过气来。
南阳笑了笑,装傻道:“久在后宫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晓得,后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的难处呢。南阳前几日在这里见到太子殿下,他满脸愁云,似乎对于外面的事很是苦恼。他说南阳长得像碧荷公主,好歹能在南阳这里说两句话。南阳听了听,觉得太子殿下有些……”
“有些什么?”梁皇帝转头过来看着南阳,眼神里的神色柔和无波,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逼视。
“有些苦衷。”南阳说完,实在受不住梁皇帝的眼神,蹲下身子来捧起地上的白雪,寒冷缠绕在指间,她脸色缓和了下,将心头的愁绪散去。
是太子李闲先对她不义的,她不过是将太子李闲欠她的债要回来。他说要给自己自由,到头来呢,失了身子也没有得到任何自由。她被困在这高墙之中,无处可逃。
不做些什么,她觉得自己没在活着。
身上被人披了个暖和的大氅,南阳仰头往上看,正好对上梁皇帝的眼神,“天冷了,回去吧。”
南阳手里拿着个攥好的雪球,缓缓站起身来瞧着梁皇帝,心头一阵茫然。
“陛下向来对南阳很好,是不是因为南阳像碧荷公主?公主早逝,陛下是不是很想念公主。”
也不知怎的,南阳就问了出来。她向来知道梁皇帝的冷情,当年梁皇帝的一次醉酒害的林贵妃终身被困在高墙之中,听说林贵妃有了心上人,像她一样想要离开皇宫同那位书生双宿双飞,然而,一切却被梁皇帝给毁了。
“碧荷?对,碧荷,你和碧荷丫头长得是有些像,可碧荷清俊的多,并不似你这般的柔弱。”梁皇帝看向远方,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中。
“你长得极像飞鸟,极像。”梁皇帝说着,刚才还带有逼视的眼神之中突然就柔软了下来,他的眸子变得落寞,明明到了不惑的年纪,南阳却突然觉得这时候的梁皇帝背影极像一个少年。
龙袍压着少年原本宽阔的肩膀,压得他有些低头,他孤独的背影站在雪中,让人生了一种心疼他的意味。
“飞鸟是谁啊?”南阳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疑惑问道,面前人身子猛然一僵,他慢慢转过身,笑了笑,“是故人,朕也有二十年没见过她了。那么久,没见过她。”
说完,梁皇帝背着手转过身,很快绕过后花园,消失在了南阳的视线之中。
南阳愣愣地站着,极久之后,身旁的老嬷嬷拍了拍南阳的胳膊,将她手心里化了一半的雪球拿走扔进雪中,暖炉被塞进南阳冻得发僵的手心里,老嬷嬷缓缓道:“陛下还是那般固执,明明将林贵妃留在身边那么久,却总不承认自己快乐。”
南阳迷茫地看着老嬷嬷,老嬷嬷一抬头瞅见南阳的表情,呵呵笑道:“飞鸟就是林贵妃啊,林飞鸟多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啊。可惜,飞鸟娘娘命不好,儿女都死了。”
老嬷嬷带着一副过来人的和蔼扶着南阳一步一步往寝宫走,南阳看着高高的宫墙,心一点点地冷下来。
飞鸟始终没有飞过高墙,没有闯出牢笼,连同她的儿女们都被牢牢地困在这高墙里,无处可逃。
“太子李闲多年冷遇怎么就突然翻身了呢?碧荷公主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想必大皇子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吧!”
“楚相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就算丧女也不会行为不端,就是太子李闲故意要害人,想要拿走楚相手里的权力。还有楚小姐,当年楚小姐对婚约多有不愿,好不容易因为太子李闲和柳家小姐有染脱了婚约,谁知那么快就死在了大皇子府中。听说当年有人见到太子李闲去过大皇子府,啧啧啧……真是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可怜了楚小姐……”
“就是,楚小姐就算不嫁太子,当年的柳公子也是良配,现在的苏公子也是良配,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姐,好容易身子好了,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啧啧啧……”
“……”
“主子,他们都是瞎说的,他们都是瞎说的……”赤鬼看着太子李闲脸色不好,连忙道,“马车夫快些,快些回府!”
李闲在马车里坐着,听着那些人议论着,脸色一点点变白,他冷笑着,手却攥的死紧。他们这些人懂什么?他们这些人!
明明是大皇子李桢烧死了他母后!明明是大皇子李桢害的自己流落在长乐街!明明是楚相看不起他不将女儿配他!明明是秦笙这个贱人一次次地伤害他!
明明都是别人逼迫他,明明都是别人!
他如何了?从小丧母,被父亲驱逐在长乐街,从小被人指摘欺凌,被秦笙排斥看不起,他如何了?!
他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他不过是一点点地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啊!李闲咬着牙,冷冷地笑着,眼下小小的伤疤被他的笑扯出了一丝皱纹,他掀开马车帘,瞧着长乐街上指摘他咒骂他的一张张脸,将这些脸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他看到了秦笙,她穿了一身淡绿站在人群之中,瞧着他阴冷的眼神,秦笙怔住,而李闲也怔住,他们二人互相望着,距离越来越远。
那女子的脸也越来越模糊,“阿笙……”李闲胸腔之中传来剧痛,一种空荡荡的痛楚袭击着他,突然的灵光一现,他突然想起,阿笙活着的那天。
阿笙说什么来着?李闲想不起,他用力地锤着自己的头,手上的皮被头上的束发环掀起,手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李闲,你别怕,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会。”秦笙拍着胸脯自信地笑着,眼神里带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