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阿笙！阿笙！”
太子李闲不管不顾地叫着，他从马车上翻身下来，用力地向后奔跑着，凛冽的寒风灌进他的口鼻，撕扯般的疼并没有让他停下。百姓们望着他，那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李闲看到了那些眼神，心头慌了，那些眼神，从小到大他最畏惧的眼神，突然再一次将他层层包裹，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拼命的跑着，哪怕眼中已满含热泪，哪怕手背上的鲜血甩在眉间，他仍旧不管不顾地跑着。
他终于跑到了秦笙的面前，“阿笙，阿笙。”
一句也说不出，就只能一遍遍地叫着这个名字。
秦笙有些惊讶地瞧着李闲，瞧着他满脸的泪，瞧着他眉间的血，她微微抖着袖子，反手握住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阿笙！”
李闲喊着她名字，用力将秦笙抱在怀里，肩膀被他用力撞了下，痛的要命。秦笙咬着牙，却听到李闲心脏里痛苦的回声。
“阿笙，除了仇恨，这世间我只剩下你了，我只剩下你了。”他的喘息停在秦笙的脖颈间，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利欲熏心的太子！还楚相的命来！快还楚相的命来！”
“杀了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畜生！畜生！”
“打倒太子！另立东宫！打倒太子！另立东宫！”
“打倒太子！打倒太子！打倒太子！”
“……”
百姓们叫嚣着，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扔向太子李闲，秦笙握着匕首的手不知被哪个人用扁担重重地打了一下，胳膊一片酸麻。
“别打阿笙，别打她！”李闲抱的秦笙更紧，他搂着秦笙的头，冷漠的眼神一一扫视着众人，那眼神彷佛地狱里的修罗，人们盯着李闲，就像看着一只恶鬼。
“你放开我，放开我。”秦笙后背给人重重砸了下，她听着骨骼的巨响，拿着匕首的右手很快使不上力。李闲并没有比她好过，他双手给人用木棍和碎碗打的血肉模糊，却始终不松开秦笙分毫。
“我不放，我不想再放了。”李闲道，声音里带着巨大的痛苦，他抱着秦笙，抱着她瘦弱的身子，彷佛将整个世界都抱在了怀里。
“谎言，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像她那样傻么？！”秦笙用力推开李闲，将手中的匕首亮了出来，喝道，“早说了让你放开我！”
李闲楞住，他缓缓低下头，瞧着胸前殷出的一片血，嘴角嗫嚅，“你说什么？”
“主子！主子！”赤鬼带着人将李闲团团围住，他拔出刀来对准那些闹事的百姓，怒道：“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我做的这一切，我做的这一切，有什么不对么？是李桢，他烧死了我的母后！是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做这一切，是要他们还债！楚常青！呵呵，楚常青！那个老匹夫，他看不上我，他凭什么看不上我？！”
李闲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发狂了一般红着眼睛瞧着秦笙手中的匕首，她拿着匕首对准李闲胸口，自己亦是满身伤痕。
“太子李闲，你自己杀了多少人心里没数么？“
冷冷的声音在秦笙背后响起，步渊慢慢走过来，站在秦笙面前，看着对面红了眼睛的李闲，道：“李桢杀你母后，你无辜，被流放在长乐街，你无辜。可你为什么杀掉秦笙？为什么杀掉碧荷，为什么杀掉楚不凡？为什么要灭了整个楚家？！”
“为什么纵容秦湘杀了李飞鸿，又为什么昧着良心娶了李飞语？明知道刘湘莲害了柳歌腹中胎儿，你为什么袖手旁观？在你这里，权力比天大？比你亲生骨肉都重要么？”
“你问凭什么？那死去的楚相死去的李飞鸿等人，他们又去哪里问凭什么？！”
“你的不甘心，只是你为自己的恶找的借口。”步渊说完，回过身去，拉了秦笙一把，搂住秦笙有些颤抖的肩膀，逼迫着秦笙回头。
可秦笙站在那，站在李闲面前，她手里的匕首并没有掉落，反而握的更紧。
就差一点，刚才就差一点……
“别忘了，还有那些孩子在你的宅子里住着，他们是梁国人，不能轻易离开梁国的。”步渊说着，半晌瞧着秦笙不甘心的背脊，用一种哄着孩子般的口气道：“乖，走了。”
秦笙缓缓转头看着太子李闲，看到对方眼神里的担忧，她心里一沉，想到那些孩子，想到陈钰，“不是现在，不是现在。”步渊说着，将秦笙拉向人群中隐没身影。
“秦笙！秦笙！你出来！”
太子李闲瞧着秦笙被步渊极快地带走淹没在一片人海之中，心脏彷佛给人来了一刀，鲜血淋漓又无比的空虚。
“殿下，救我，殿下！殿下！”刘湘莲被人剥了华丽衣衫，脱了一身的金簪首饰，一身素衣被人押在囚车里，瞧见街上的太子李闲，她彷佛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撕心裂肺地喊着。
“是刘家人！虚伪的刘家人，朝廷的蛀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朝廷的蛀虫，楚相一家的死和他们家也脱不了干系！楚相那么善良的人，还有董夫人每逢饥荒都施粥给咱们，走！咱们给楚相一家出气！”
“为楚相出气！为楚相出气！”
“……”
人群再次躁动了起来，太子李闲被赤鬼围住，不让那些百姓们近身分毫。然而，刘湘莲和刘大人的境况就没有这么好了。
四面八方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现攒的雪球、桌子凳子甚至待售卖的红灯笼都给扔了过去！刘湘莲被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囚车当中，根本没法躲。
“殿下！一夜夫妻百日恩，殿下救命！殿下救命啊！殿下！殿下……”刘湘莲喊的嗓子都破了，然而人群一拥而上，手里拿着各种‘武器’尽情在刘大人和刘湘莲身上招呼。
太子李闲瞧着周围的乱象，突然觉得分外的荒唐，堂堂的东宫太子被粗鄙百姓们拦在街上寸步难行，这些刁民竟还敢谋害太子！
滑天下之大稽！
“殿下！太子殿下！救我，救我啊……”不过片刻，刘湘莲就被打的奄奄一息，她向来是个贵族小姐，怎么能忍受的了这种殴打？她哀求着，拼了命地躲着，然而重物砸在她身上，一片狼藉。
“殿下，救命啊……”她叫出了最后一句，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湘莲！湘莲！”刘大人瞧着自己女儿被打成如此惨相，喊了两声没人应，不禁老泪纵横，“求求你们，老夫的女儿什么也没做，她被蒙在鼓里啊，她一个妇人家能做什么？要打就打我吧……”
“主子，咱们快走，再不走，看着这种架势，咱们是走不成了。”赤鬼瞧着情况越来越严重，人群越来越密集，连忙道。
“主子，您还好么？”赤鬼瞧着太子李闲血红的眼眶，脸色骤变。
“秦笙呢？”太子李闲问道，赤鬼张望了望，没看到人，还没等回答，太子李闲夺了赤鬼手中的剑，怒气冲冲向外走去，走到当中闹得最欢的一个大汉面前，手起刀落！
那大汉立时被割了喉，血液喷洒在半空之中，只不过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主子，您……”赤鬼吓呆了，他瞧着太子李闲杀了当前一人，半晌才反应过来，“保护主子！杀出一条路来，保护主子！”
其实也不用怎么杀，在赤鬼喊出这句话之前，人群自动给太子李闲等人让出一条路来！
讽刺！
人总选择看到别人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从来不去深思这些东西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秦笙站在人群之外瞧着突然瑟缩的人群，冷哼了声，却无比慵懒道：“永远都是如此，永远，这世间的本质是用眼睛看不到的。可是因为这些傻子，眼睛平白被多添了疲累。真是讽刺。”
“他们这些人，今天为楚爹爹叫屈，今天棒打奸臣，真是说不出的可笑！当年我爹娘，楚家满门的死，他们未必脱得了干系！”
她走出人群外，低下头盯着自己被人用木棍子打红打紫的手背，嘴角快速上扬了起来，她回头朝步渊道：“看来边关互市你谈不成了。”
步渊瞧着秦笙，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笑，心道，他原本来梁国就不只是为了边关的互市，只是秦笙，总选择看不见他的心思。秦笙往外走去，一点点消失在步渊的视线之中。
太子李闲冷冷地看着眼前让开的那一条路，冷漠地扫视着众人，“当街加害太子，杀！一个不留！”
血腥味道在整个长乐街蔓延着，明明是最繁华的一条街，今日却变成了地狱，血流成河。尸体堆叠着，老人、小孩、少年、妇人……没有一个人躲的过这场厮杀。
太子李闲杀红了眼，他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在自己的面前，耳边是刘大人的惊惧声，“殿下，您这样是要造反啊，殿下……”
然而那惊惧声却给了李闲灵感，他诡异地笑望着对方，瞧着已然被打死的刘湘莲，癫狂道：“怎么？有人不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