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柳城道，“我不想你走。”
“可我终究是死去的人，而且死了两次。我终究要走，我也希望能走，不希望自己因为谁而停留。”
秦笙道，她慢慢笑开，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可是秦笙，红楼奇女子不爱钱才不爱名利，爱的什么，无非一人一屋日日夜夜处处是他，既然这愿望破灭，那我便好好做自己的事，做完就走，没准老天看我太痛苦，还能让我投个好胎。”
她摸着碧荷的灵牌，将柳城的双手搂紧在灵牌上，又道：“可别说你喜欢我，骗人这个习惯不好，我晓得配你的该是何种人。我秦笙，生来便从阴暗中生，死也死在一片冰里，实在是爱莫能助暖不化你。若日后我成了事，若还有时间，我一定帮你找个好姑娘，虽比不上咱们温柔明丽的碧荷公主，那我也一定帮你找个小太阳。”
“秦笙，你说过的，五年，若是五年后你未嫁我未娶，你会跟了我。”柳城道，不知怎的，听到秦笙无所谓的话便气便痛。
“我那是说着玩的。”秦笙没心没肺笑道。五年，她等不了五年。
“可我当真了。”柳城道，“我不要什么温柔明丽的女子，能配我的从来不是什么暖如阳光的女子，你就很好，你就……很好。”
他认真地瞧着秦笙，一片心疼和热诚。
秦笙怔住，她瞧着柳城，问道：“若碧荷还在呢？”
“秦笙，你别闹，只有你在。碧荷若活着，我眼中便只有她一人。碧荷死了，你来了，我眼中便只有你一人，一生不会变。我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如你所说，我一定会做到无愧于心，不管什么，我柳城一定会做到无愧于心。你若将手交予我，我身后永远只护着你一人，必不会叫人伤你。”
“谢谢你，柳城。”秦笙道，她笑着，“谢谢你。”
她说着，转身朝着宫门处走去，小李青配了剑在那等着她，见到楚不凡之后，什么都未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楚不凡身上，他恭敬往后一退，楚不凡道了谢，身子轻松一荡，荡出了高高的宫墙，轻舟在外等着她。
“小姐，您终于出来了，这是做什么去了？”轻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瞧见楚不凡浑身黑灰头发湿漉漉的可怜样惊恐道。
楚不凡摇了摇头，朝着身后的宫门道：“无事，我们回府。”
轻舟还想再问，小李青却示意她什么也别说。
小李青瞧着楚不凡孤寂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府的马车上，楚不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轻舟睡着，小李青破天荒地上了马车。
楚不凡抬头望着他，小李青清秀的眉眼挤出了一抹担忧，她淡淡笑了，道：“你是个聪明的人，我知道你怀疑我。若是你想告诉楚丞相，尽管说吧，别委屈自己扛着。”
小李青抿着嘴唇，他脑子里极乱，刚才的一切他看的清楚，心里也猜测出了个大概，却总不知如何开口，面前的楚不凡到底是碧荷公主还是秦笙？
“给你，暖暖吧。”
楚不凡递给他一个手炉，瞧见他呆，又道：“我不是想收买你，只是，你好像很冷的样子。”
小李青低头，瞧见自己冻的青紫的手，手炉传来暖意，心头的疑惑也便消失了，“小姐做了什么，小李青不知道，只知道小姐经常夜里偷跑出去买酒喝。”
楚不凡脸色微变，半晌又嗔怪道：“这比你告诉丞相我不是我还更狠些。”
小李青抱着手炉笑了，头抵在马车上，小李青又道：“我没见过真正的小姐，对我来说，此刻的小姐便是我的小姐，旁的，想不得，也没心思想，我只知道小姐便是小姐了，保护你，便是我的使命。”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人好生烦恼。”楚不凡将头扭过去不看他，装睡觉来躲避他的话。
“小姐听了柳公子的话再听小李青的话，心里头不舒服了吧？我是真的想过为守护小姐什么都放弃的，连命都可以。不仅仅是小姐您的身份，还有小姐您这个人，您是真的为了我和轻舟好，所以我愿一生都忠于小姐。”
“柳公子为什么反倒不如小李青了呢？因为小李青什么都没有，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没有，纵然抛弃，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柳公子有父亲，有妹妹，他那样的家族，门前洒扫的婆婆从他小时候便陪着他，直到他长大还陪着他。他拥有那么多，要他放弃一切，比要小李青放弃生命困难的多。”
“柳公子是个务实的人，他那样的家族决定了他的性格，纵然潇洒飘忽但总有限度，这一生他可以为一个人付出很多，但远远不可能付出全部，这不是他的错，环境使然。”
小李青说着，将手炉小心塞回在楚不凡的手中，转身下了马车道：“小姐更怕冷，还是小姐用，睡一觉，咱们就到家了。”
到家了？
楚不凡慢慢回过头来，低头瞧着手心里暖烘烘的手炉，瞧着小李青下车的背影，低头笑开，“真是烦啊……”
他以为楚不凡伤心的是柳城不能给她全身心的爱，他以为楚不凡伤心的是柳城不能用生命来爱她，可他却没想到楚不凡真正伤心什么。
“秦笙哪里敢奢望那么多的爱，给她一点点，她就能勉强求生。柳城，也很好啊，可惜秦笙，配不上。秦笙怎么敢奢求更多，怎么敢生气他给的不多？秦笙求的，不过是一点点爱。纵然淡薄，可有一点也能救命。可她求时，太粗心了，太心急了，只要有人来给，她便信了。傻啊，傻到了极点……”
秦笙靠着马车呢喃，脑子里迷迷糊糊闪现出那人的脸，她的笑僵住，眼底含着许多的泪，摇了摇头，笑开，“不能，更不可能。”
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光明，月华宫被大火烧毁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城，同样的，还有大皇子妃纳兰珠的死讯。
三年来的碧荷之死终于落了幕，大皇子妃因为妒忌碧荷公主得了太多的宠爱，一怒之下杀了她！
一时间，‘张生与妹’这出戏被炒至百金！就连皇族中人想点这出戏都排不上日子。
“哎呀，原来碧荷公主竟是被纳兰珠那等妒妇给害死了，真可怜啊，一个无辜的公主竟也死的这般冤枉！”
“亏得还有人说是太子殿下害了公主，前几年太子殿下忙着和红楼秦笙谈情说爱，哪里顾得上公主？！”
“谁也别说谁无辜，太子殿下纵然没害碧荷公主，可他荒唐也是真的，谁知道他和柳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墙里头，没有人真的无辜！”
“……”
国城里的人念叨着，不同于往日，这次的事越闹越大。
疯癫的陛下听了消息，从早朝直骂到晚上，纳兰珠的父亲直接当庭被砍死，纳兰一族小到襁褓中的幼儿大到八十老妪全部斩首！
就连大皇子殿下李桢都因为纳兰珠被牵连，被陛下罚了半年禁闭，碧荷的公主墓又扩增了一倍，陛下更是将抄家的纳兰族全部宝贝都给了碧荷……
太子殿下被还了清白，境况渐渐好转，但仍旧被困在长乐街上。
林贵妃知道消息之后，马上就病了，听说有好几次气的呕了血，想必是痛到极处。
走了好久，找到了杀害碧荷的凶手，却对杀死自己的人毫无线索。
楚不凡站在院落中发呆，听着打扫屋子的小丫鬟嚼着舌头，心里头空落落的。
知道他会来，却是没想到会这般快。
李闲穿了一身玄衣，披着玄色的披风，寒风吹的他发丝飞扬，冷漠清秀的脸上没了泪痣，平添了一股出尘之气，却再看不到笑意。
“我来找你合作，我会帮你找到下毒的凶手，很快。”他道，眼底冰凉。
楚不凡望着他，没说话，两人隔着十步对视着，半晌她才开口道：“好。”
李闲点点头，他没走，而是朝她走了过来，视线盯在楚不凡脸上，他缓缓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手指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脸庞，楚不凡不解，后退，李闲仍旧面无表情，他将手收回，将插在腰间的剑解下递给她，道：“十八岁生日礼物，你同我闹脾气，我生气没给你，是哥哥不对。”
楚不凡楞住，李闲摸了摸她的脸，将剑塞到楚不凡手里，仿佛是笑了，“从小你是最喜欢我的，也不知怎的，长大了就生分了，那日打你，是我不对，可碧荷，你太气人了些，像极了……”
他顿住，眉头缓缓蹙起，眼睛有些浅红，半晌又好了，“我还有事情要问，等有时间，再来看你。”
说完，他松开了握着楚不凡的手，转身了就快步离开，那抹黑色消失的极快，等楚不凡反应过来时，他已离开许久了。
“是把好剑。”柳城踱步而来，瞧着楚不凡手中握的银剑，眼中神色莫名，“不跟上去瞧瞧他做什么么？有些事情，得用眼睛看，不要听陌生人讲。”
楚不凡咬了咬牙，垂下头去，心中纠结地狠，她抬头，鼻头微酸，双眼有些红了，“他送我这个……”像得了了不得礼物的小孩子般，她将银剑递给柳城看，楚不凡委屈道：“他送了碧荷这个，他真的是……他到底如何……我害怕……”
“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柳城笑道，然而这玩笑却没有打消楚不凡的恐惧。
“是他啊，我不怕任何人，可那人是他啊，我到死时都喜欢的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