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送那碗毒药给碧荷公主?你!”
“纳兰珠用整个纳兰家族的兴衰发誓,我没有送毒药给你,真的没有……”纳兰珠哭的凄惨,像是被后悔责罚地狠了,整个人一股死相,悲痛欲绝。
“你走吧!”楚不凡道,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整个人被人抽干了血一般,行尸走肉站在那里,任凭冷风吹打着,不知何去何从。
“碧荷,你原谅我了?谢谢你,谢谢你,不要入我梦中了,我会夜夜替你祈祷,年年为你烧纸,你安息吧,你安息吧!”
纳兰珠狠狠叩着头,满脸感激,她站起身来向外跑着,然而跑了两步却又瘫软下来。
“柳……”
“大皇子妃今日气色不太好。”柳城冰凉的声音在主殿中响起,楚不凡慢慢回头瞧他,柳城的脸陷在阴影中,整个人冷的可怕。
“有什么话赶紧说,一码归一码,他会替你带到。”楚不凡提醒着,蹲下身子来捡起碧荷的灵牌,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面的香灰,摆放在桌子上,让她看着她。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腹中胎儿替我受了罪,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刚才碧荷原谅了我,求你放过我,求你。”
柳城冷眼瞧着她,突然低头‘呵呵’笑了,他的笑声诡异到可怕,让纳兰珠浑身的血流就此停住,这个人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站在她面前无论如何都要索了她的命!
“你受到惩罚了?碧荷原谅你了?”柳城笑道,转瞬间笑容在他脸上僵住,一股诡异的阴寒自他眼眶中蔓延开来,阴寒变成杀气笼罩住纳兰珠。
“那是你的事,那是碧荷的事,我并没有原谅你!”
他掐住纳兰珠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带起来,手上慢慢用着力,纳兰珠脸上由惊恐变成绝望,脸色由苍白变成暗紫。
浑身的血停止流动,身子僵硬冰冷的可怕,“咳!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直接杀你?!”柳城冷道,“绝不,我偏要你一点点察觉到自己的死。”
“什么受到惩罚,什么救赎,纳兰珠,你杀了无辜的碧荷,你让我整整三年与太子李闲为敌,让整个柳家替大皇子对抗太子,这么深的歹毒心思,凭什么你就可以求活,你也可以简单就死?!我偏不!我替我心爱之人复仇,我偏要你一点点的死!”
楚不凡冷冷瞧着,转头盯在碧荷的灵牌上,喃喃道:“这世上老老实实活着的人,也不知道招了谁、惹了谁,无缘无故就被害死了,到头来害人的凶手还哀求着原谅,还诉说着痛楚,怎么呢?是知道我们这些已死之人无法再开口,所以就随意胡诌骗人了么?”
阴风呼呼地刮着,楚不凡挡住风口,道:“别哭,没有谁能掩盖真相。”
“我……我……”
纳兰珠几乎窒息,她口中鼻子耳朵里突然涌出血流,柳城脸色骤变,松开了掐住纳兰珠的手,纳兰珠身子瘫软倒地,双眼里都流出血来,“咳……我……我……林……”
她脸上涌出血沫,浑身抽搐不已,楚不凡脸色骤变回转过身,空气中弥漫的腥甜味道湿了她的眼眶,她跑过去,抱着纳兰珠的头,害怕地喊着:“纳兰珠你别死,说,谁害了你,谁喂你吃了药?你以为是谁害了你?!”
“我……楚……”血沫子噎住她嗓子,纳兰珠说出的话模糊破碎,她用了全身的力抓住楚不凡,用尽全力抓住她,垂死之际气力比活着时更大,抓的楚不凡手臂灼烧似的疼,楚不凡弯下腰,将耳朵凑到纳兰珠唇间,只听她道:“林……林……碧……”
抓住楚不凡手臂的手瞬间松开,那股子气力散去,纳兰珠头猛地侧向一边,身子发沉发僵,冰凉覆盖在她身上,死透了。
“纳兰珠,纳兰珠!”
楚不凡摇晃着她的身子,然而怀抱中那人脸色青紫,满脸的血,身子任凭楚不凡晃着,却再无半分响应。
“林贵妃?!是林贵妃害的你!”楚不凡突然想到前几日纳兰珠在丞相府摔碎的玉镯子,带麝香的玉镯子上刻着‘林’字,林贵妃为何要杀她?!难道林贵妃怀疑纳兰珠害死了碧荷,所以才……
“火!不凡,火!”
一股火苗从外头窜进来,黑烟滚滚,火势极大,隐约中带着焦油味道,有人故意为之。
“纳兰珠!纳兰珠!你醒醒!”楚不凡摇晃着纳兰珠的身子,瞧着火势越来越大,她脸上带着冷汗,鼓足了劲头要带纳兰珠离开。
“她死了,她已经死了,有人要她死在这!有人断定了她会死在这!我们快走!”
柳城拉着楚不凡,回头将碧荷的灵牌放入怀中,楚不凡死命地拽着纳兰珠的手,瞧着通天的火势,不甘道:“我得带她走,我偏不如那背后害人之人的意!纳兰珠不能死,我要带她走,我要把她藏起来。她死了,所有的线就断了。死无对证,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我得带她走!”
“秦笙!你醒醒!若你死了,你永远报不了仇!松开她,我们走!”
柳城喝道,她一把抓过楚不凡的手,将对方带到自己怀中,楚不凡眼中含泪,衣衫被飞灰染成黑色,额头上的碎发也给烧焦了。
在火光中,柳城站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擦干眼中泪,眼神柔软了起来,道:“秦笙,你听话,我们走。”
楚不凡垂头哭着,她瞅了瞅躺在火中的纳兰珠,揪心似的痛楚从心底蔓延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她还得重新开始。
“走!我们走!”
她猛然抬头,挥剑披开烧着的宫门,“呃啊!”她大喊着跑出去,放肆发泄着胸中的苦闷!
月华宫早已成一片火海,面前有一人站着,他穿了一身玄色衣衫,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那人脸上有个小小的伤疤,月光下,火光中,他的眼神冰冷,脸色雪白,他朝着累极痛极的楚不凡走过去,缓缓将手中提的木桶抬起,冰凉的水沁入楚不凡身体,灵魂仿佛就要冻醒。
李闲淡漠的眉眼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将整整一桶水浇在楚不凡头顶,他将木桶轻轻放在地上,看着从大火中冲出来的柳城,嘴角上扬起一抹冷笑,他道:“我说过的,从未杀碧荷,现在,你们该信了。”
他转身,迈出月华宫,楚不凡的身子缓缓瘫倒在地,柳城扶住她,支撑着她的身体,楚不凡皱眉,悲凉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胸腔中突然蔓延起无穷无尽的委屈,“柳城,是我错了?”
“你没错,是他们错了,他们太冷血。”柳城将楚不凡的身子搂在怀里,楚不凡身子软,使不上半分力,她道:“好冷啊,柳城,我怕冷。”
“别怕,有我,我撑着你。”柳城将楚不凡的胳膊搂在自己脖子上,右手搂住她腰身,左手抱着碧荷的灵牌,一步步走出月华宫。
昔日集梁国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碧荷公主殿,夜间走水时,竟无一人出来救火。
月华宫慢慢烧着,整整烧了一夜,所有一切化为灰烬,大皇子妃纳兰珠被烧化在那里。
柳城抱着楚不凡在夜里的宫城走着,一如那夜大雪纷飞,秦笙刺杀李闲失败几乎害死步渊那日,哪里都不暖和。
“柳城……”
“怎么了?”
“无事,我就是想叫叫你。”楚不凡道,心头一阵凉。
“秦笙,对不起。”柳城突然道,他握住碧荷灵牌的手慢慢握紧,好看的狐狸眼里一片疼,“我不想再看到有谁离开我了,所以那日我打了你。我害怕身边人离去,很害怕。从小到大,别人都以为我是天之骄子,都以为我过的比皇子还自由潇洒,可是我的苦不比别人少,柳家给我的重任并不轻松。”
“小时候,没人懂我,只有不凡知道我的心思,她虽病着,却一直宽慰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无关风月。我愿为她死,愿为她做任何事。为她求了药,遇见了碧荷,不凡是我的福星,让我遇见生命中的暖色。碧荷鲜活热情的生命燃烧着我冰冷的心,我也怕冷,可跟碧荷在一起了以后,我觉得做什么都有力气,哪怕要我继承可怕迂腐的柳家,我也是愿意的。”
“可父亲不允许我尚公主,他宁可毁了我,宁可毁了柳家,也不许我尚公主。我要碧荷等,她开心的等,然后,她被纳兰珠害死了,因为她的耀眼,她被人害死了。”
“柳城,你为她报了仇,碧荷不会怪你的。还有楚不凡,你给她的药她吃了,我来时,她已走了很久,并没有怨怪你的意思。”秦笙安慰道,心头却更疼,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不!我是烂人,我以为李闲杀了碧荷,我整整三年都要他不好过,我有一万次能亲手杀他,可我没有,说到底,我选择了柳家,放弃了碧荷。现在我知道,李闲是无辜的,我那戏耍他的三年都是笑话,我觉得自己是更大的笑话。”
“刚才杀纳兰珠时,我想到了柳家,我那时竟怕柳家出事!我恨纳兰珠,更恨自己,是我害死的碧荷,是我……”
“柳城,我们都逃不开命运的捉弄,你已很好了,纵然你放弃柳家有什么用?你终究姓柳,骨子里流的还是柳家的血。你这辈子,只能做柳家的人。你逃不开,你放不下,这便是你的宿命。如碧荷一般,生来是公主,享万千宠爱,活着耀眼,死时也为着这些耀眼。我们没有选择,除非,我们抛弃良善。”
她说着,眼神渐渐发冷,通红的双眼染了血,她挣脱开柳城的怀抱,在他对面看着他,“柳城,你不是烂人,你是个好人,你说你怕牵连柳家,可为碧荷报仇时你没有丝毫犹疑,没有什么是两全其美的,起码你做到了无愧于心,你是我见过的最能保全所有人的好人,可你这般,等待你的只会是死亡,我担心你。”
“我担心你,”她道,眼神一片冰冷,仿佛与之一切的那种了然绝望,“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