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要不咱们出去散散心吧，总这么不开心对身体不好。”轻舟瞧着楚不凡微蹙的眉头建议道。
自从楚不凡回来以后，便对谁都冷淡多了，除了这些，轻舟还发现楚不凡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地增加好些伤口。
她留了心思，发现楚不凡晚上总偷偷跑出去，跟了一路却发现楚不凡在城外练剑。
寒风鱼鳞般割在她脸上，握剑的手在抖，背影也僵，然而一日又一日，轻舟总能看到楚不凡奔向城外的身影。
小姐怎么喜欢舞刀弄棒了呢？轻舟想不通，可想起过去缠绵病榻的楚不凡，轻舟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没什么心情，你去吧，替我多看看。”楚不凡淡然道，瞧着碎掉的玉镯子出神。
轻舟瞥见外头的柳城，闭了闭眼抿着嘴唇，很为难地又道：“小姐莫不是跟着轻舟出去玩没意思？不如去听戏文，冬日里喝着暖茶听戏文最舒爽了。”
说完，轻舟额头上冒出一大片的冷汗，柳城赞赏地朝她点点头，轻舟倒吸了一口凉气等着楚不凡回答。
她本不想帮着柳城，可自家小姐这么不开心的样子看着太可怜，轻舟怕楚不凡郁郁得病，和小李青商量了商量，终于鼓起勇气答应柳城约楚不凡出去。
楚不凡本在出神，听了‘戏文’二字眼神一亮，道：“最近张生那出戏还唱么？”
“张生？哪个张生？”轻舟疑惑道，说完自己连忙捂住嘴巴，坏了坏了，她约着小姐出去听戏文，竟然不晓得张生这出戏，可千万别被楚不凡看出端倪。
还好，轻舟以前没有骗楚不凡的习惯，所以刚才楚不凡并没将轻舟的话放在心里。她将刻着‘林’字的玉镯碎片小心用锦帕包起来，想了想，半晌笑了笑道：“听说大皇子妃爱听戏文，改日咱们约她。”
“她今天来府中这般闹，小姐还约么？轻舟真怕大皇子妃将那戏台子掀了！”轻舟大惊失色，不知道楚不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不凡道：“张生这出戏，我感觉挺配她的，哦，对了，还有碧荷公主。”
轻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窗外的柳城却脸色瞬间惨白。
‘张生与妹’是这出戏的名字，具体故事也比较俗套，就是说有个书生叫张生，因为天资聪颖才高八斗考中了梁国文榜第一名，梁皇帝很高兴，便赐了公主给他，结果没过多久志得意满的张生，家中突遭变故，唯一的妹妹被砍断手脚惨死家中，凶手逍遥法外。
张生痛不欲生，整日沉浸在妹妹死去的悲伤之中，抛弃荣华富贵，抛弃娇妻幼儿，誓死要找到杀害妹妹的凶手，不惜徒步走遍七国五千里！造化弄人，待他垂垂老矣时，凶手仍毫无下落，绝望中回乡，张生与已经疯掉的妻子梁长公主重逢。
公主瞧见张生之后骂骂咧咧，张口便要吃张生肉，喝张生血。胡言乱语中，张生终于找到了凶手。原来，张生对妹妹宠溺太过，公主嫉妒愤怒，便找人分尸了妹妹。
一个令人唏嘘又落入俗套的故事。
故事内容却让柳城震惊到无法呼吸，他迟疑地回头要走，却听到楚不凡在屋中幽幽说道，“不试试怎么晓得？有时候真相就在眼前，只是没人看到。”
柳城回头瞧楚不凡，楚不凡却笑笑将手帕收入怀中，她和轻舟说笑着，像是一点都没瞧见他的样子。
三日后，晴。
“楚小姐好兴致，怎么想起今日约本宫出来听戏？”大皇子妃纳兰珠一脸嫌恶地瞪着楚不凡，仿佛要给对方脸上瞪出几个洞。
上次去楚丞相府找楚不凡麻烦，她可是没少被外人念叨，人们都说她是妒妇，又说她脑子有问题，说她异想天开，心肠如蛇蝎。
吃了这么多人的唾沫，纳兰珠就算恨楚不凡，也不敢造次，更何况，今日大皇子李桢竟也来了，很难不让人想到他是专门给楚不凡撑腰的！
“楚小姐应当自小喜欢听戏，约你来也是为你好，大家一起消遣消遣，好排解你连日来的忧愁。珠儿，听话，咱们好好听戏，你先来点一出。”大皇子李桢笑着劝纳兰珠，纳兰珠刚小产，生气对身子不好，他总是得哄让着的。
大皇子妃纳兰珠看着李桢体贴的样子，得意地接过戏簿子，下巴高昂着给了楚不凡一眼，兴冲冲翻了两页道：“就这个，叶秋嫡女传，听戏嘛还是得听听跟自己身份有关的，听起来才有滋味。”
楚不凡笑着，对纳兰珠的挑衅无动于衷，不就是骂她虽是嫡女，但家族底蕴不行么？
不生气，不生气，不至于生气，一会儿就有她好看的。
戏子们穿着戏装上了台，后面未上台的小角两两一组，抖搂着白布造着雪，气氛渐入佳境。
“叶秋，你真是命硬！就这样了还没死！怎么样，你不是爱抢男人么？！这么多男人都给了你，你是不是很开心？！那几十号人都是厉害的高手，我本想让他们好好疼惜你一番再动手，谁曾想江家少将军竟然跟了来，他受了重伤，力战不敌，却依旧护着了你，姐姐我东拼西凑找了这七八个老汉，妹妹你可别嫌弃啊！”
尖锐高亢的戏文从戏台上传下来，一个衣衫破碎的妙龄女子叶秋趴在地上，七八个乞丐戏服的人拽着她手脚在身体四周的虚空中抓挠着，不远处躺了一个将军模样的少年，那是为了救叶秋免于被辱，力战不敌已死了的江少将军。
叶冬的声音清冷地传了过来，她跳上高台站在中央，柳眉倒竖，盛气凌人！
叶秋猛然抬头，然而，无力感让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应当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太浓，叶秋一阵阵作呕。
待黑暗变灰变紫，叶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高昂着下巴一脸倨傲的叶冬。
“叶冬，你到底为何这么恨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让你这么对我？！爹爹赶你们母女出府，是我暗中周旋才让你母女二人留在叶家。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劳你派几十号人来杀我灭口？！”
“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怨，杀我便罢，你为什么要害了他？！他是江家的人，他死了，你纵然将自己千刀万剐都赔不起！叶冬，你被猪油蒙了心，蛇蝎心肠下也该顾念江家！”
一旁的叶冬嬉笑着，走近叶秋，道：“叶秋私会野汉子身子不干净被江少将军撞见，叶秋竟然对少将军起的杀心！你瞧，这个说法多么过的去，人们最喜欢嚼这种舌根子。”
叶秋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血气上涌半口血含在舌尖下，“叶冬，我到底是如何了？我待你和善友爱，你却用利刃狠狠刺入我心口！”
叶冬脸色骤变冷哼一声，道：“就因为你母亲是公主，所以嫁过来就是正妻，你一出生就是嫡女，占尽好处。少将军这等好样貌、好出身的公子从来都是紧着你先挑！我好羡慕啊，我好生气啊！凭什么你穿金戴银，而我就得捡你穿剩下的？！都是叶家的子孙，凭什么我要处处忍让你？！”
“为什么这一切你都要算到我头上？！你为什么不去问父亲，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叶冬，你只会把阴招耍在无辜人身上，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叶秋恶狠狠地说着，悲痛欲绝。
“报应？！报应是给你准备的吧！给你这种一出生就占尽荣华的人准备的！”
“别说废话！你雇杀手、雇乞丐欺侮叶家嫡女，害死江家少将军，我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真是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现在的模样真像你的母亲，若你母亲死时没这么决绝，我也不必亲自动手了！”
叶冬声音阴寒地说着，一字字一句句像刀一样插在叶秋心间！
“叶冬！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叶秋悲痛欲绝，目眦尽裂。
叶秋的唱腔悲凉，纳兰珠听着看着，被感染地紧紧扭着手帕，替这位嫡女的命运担忧。
“呃啊！”叶冬突然拔下束发的玉簪狠狠地刺入叶秋的眼眶旁，叶秋惨叫出声，浑身不停发抖。
“我太讨厌你这双眼睛了，就连瞎了也这么讨厌！去死吧，去地狱里见你的可怜的母亲吧！”叶冬说完，反手抽出玉簪，将冰冷的玉器攘入叶秋的身体！
叶秋蜷缩在地上，整个身体蜷曲的可怕，白布被剧烈抖动着，雪竟更大了。
“叶冬，若我侥幸不死，我一定要好好跟你算这笔账！我一定要报杀母之仇！你等着！”
“胡来！她们胡来！”纳兰珠被这段戏文气得站起身来，指着那个替叶冬唱词的女戏子便骂：“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嫡女怎么可能输，你一定故意改了戏文！来啊，给本宫罚！”
女子脸色骤变，整个戏班子都跪倒在纳兰珠脚下，他们脸上神色呆滞，麻木说着求饶的话，看这样子倒是对纳兰珠这一态度习惯的很了。
“珠儿，不过是戏文，不愿听换下一个就好了，怎么动这么大的气，快坐下。”大皇子李桢瞧着纳兰珠又使小性子，有些无奈道。
瞧着纳兰珠如往常一样冷着脸坐下，李桢笑看着楚不凡问道：“扫了楚小姐的性了，楚小姐要听哪一个？还是情浅红楼？”过去碧荷最愿意听这些奇女子的故事，李桢想到碧荷，嘴角边的笑被风吹柔了不少。
楚不凡瞧着纳兰珠气鼓鼓的样子，慢慢笑道：“奇女子故事听的太多了，最近想听些新花样，就听‘张生与妹’吧，旁人都说好，不凡也想听听。”
“也好，这出戏我没听过，珠儿你听过么？“李桢来了兴致回头问纳兰珠，只见纳兰珠面色青灰，听了这戏的名字几乎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紧握成拳，站起身便向后走着，边走嘴里边嘟囔，“绝不听，本宫绝不要再听！太可怕了，简直是太可怕了……“
楚不凡脸色一点点暗下来，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