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只有冬日下雪了才能得,那要是到了夏日,又该如何?”秦霜笑着问道。
她从未见过这样侃侃而谈,豪情逸致的李璨珩,这个时候的李璨珩,少年该有的模样,他全都有。
“这个好办,只要将冬日的雪用陶罐收集起来,埋在梅花树底下,要吃的时候,再挖出来,两下便宜!”
他忽的眼睛一亮,“今年我虽刚从洛阳回来,但是我早已经吩咐好叫人收着了,改日,也请你尝尝!”
秦霜没有应,吃茶这样的事情,可不是随意和谁都可以的。
见她没有答应,李璨珩也没有强求。
然后两人从茶上面又说到了景。
秦霜身为女子,出门的机会都鲜少会有,更别说精通何处最好游赏了。
可李璨珩却是不同的。
“江南最好,江南里面,又属杭州最好,说到杭州,就必须得看一看西湖,春天的西湖,下雨了最好看,绵绵细雨,湖上都是一片雾蒙蒙的,杨柳斜垂,好像天河地都连成了一片似的,最是婉约。
夏天就开满了荷花,秋天就是成片的残荷,最好看的时候还要属冬天,其中还要属下了雪后最好看,到处都是一片银白,皑皑白雪,就像仙境似的!”他说到兴起之处,也不忘问秦霜,“你去过杭州,看过西湖吗?”
秦霜虽然从未去过,可听他这样一讲,仿佛也看到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西湖似的,她笑着摇了摇头。
见秦霜摇头,他有些惋惜,叹了一口气,“若是你没有定亲,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的,可是,眼下看来,是不能了!”
他没有伤怀太久,而是继续道:“江南虽然好,可我还是觉得咱们京都更好,就好比这灵隐寺,就是个相当有灵气的地方!”
“何以见得?”秦霜听他说起她现在就身置其中的地方,来了兴致。
李璨珩微一挑眉,便朗声笑道:“京都是最繁盛的地方,又是天子脚下,堪称盛世,盛世华章,灵隐寺香火繁盛,便是这几点,就足以当得了!”
秦霜哑然失笑。
这时,以珠端来一盅清粥,她只以为姑娘在院子里晒太阳,冷不伶仃的又见了个神仙一样的男子坐在姑娘对面,吓得差点儿没将粥都给撒了。
而此时,院子中的几个人也都看见了以珠,秦霜斟酌了片刻,便示意以珠,“端过来吧!”
聊了好半天,她还是没看出一点儿对方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只盼着李璨珩有点儿眼色,不要总拿赖着不走,影响她吃饭。
以珠得了秦霜吩咐,脚下虚浮的步子就逐渐稳当下来,端了粥过去,又放到了桌子上。
李璨珩见状,立刻拧起了眉,微带斥责的道:“你一直都吃这个吗?寺中有素斋的,何至于只吃这个?”
秦霜依旧微笑着,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到眼底,“我从小就患有些咳疾,所以就常吃这个!”
“那我改日给你送点燕窝和冰糖,你再放点红枣桂圆熬了吃,那个是最能润肺的!”
秦霜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在,正好这时,李璨珩身边的小厮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李璨珩立刻面露歉意,主动道:“秦姑娘,今日与姑娘一叙,李某实乃荣幸之至,只是眼下急事缠身,得先走了!”
秦霜颔首,“李公子请便!”
李璨珩起身步至月亮门处,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秦霜,只见阳光温和的洒在她的身上,如镀了一层别样的迤逦。
“走了?”
秦霜低着头喝粥,一直未曾往月亮门处去看。
“姑娘,已经走了!”
听说李璨珩走了,秦霜紧绷的身子瞬间就全都松懈下来,只觉得后背一片黏腻腻的,难受得紧。
“你听见方才那小厮说的话了?”
那小厮的声音并不小,就连秦霜都听得一清二楚,就是因为这个,她心中才疑惑重重,忍不住再向阿云确认一次。
“听见了,那小厮说,太傅夫人上完香,催着李公子回去!”阿云如实道。
李璨珩为了消除她的戒心,还真是没少下功夫。
秦霜顿时眉心紧锁,她将勺子一扔,伸手用帕子摁了摁嘴角,沉声吩咐道:“去请关先生!”
“是,姑娘!”
眼见着阿云跑出了小跨院,秦霜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院子里走个不停。
她受伤在灵隐寺上休养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伯府的人认为她是病重之外,若真如袁俨推测的一般,那最清楚的人便是太子!
太子?李璨珩?
一个要杀她,一个却和她耐心的坐上好半天的功夫谈天说地!
这实在是太诡异,太反常了,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不多时,阿云就气喘吁吁的跑来。
“姑娘,关先生说现在有急事,不方便过来,让姑娘稍等等!”
秦霜感觉都要火烧眉毛了,眼下只能求助关先生,关先生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急事。
她思来想去,对于李璨珩来过这样大的事情,她不信关先生一点儿都不知道,既然关先生都不着急,她索性暂时抛开不管,或者是等袁俨过来,再说不迟。
“备水,沐浴!”身上黏腻得实在难受,再多一刻,她都忍不了了。
……
自确定郑旭为前往渭河一带整治匪患的人选之后,皇帝就封了郑旭为忠武将军,领五千精兵扫除匪患,整治渭河一带的地方军。
虽然皇帝在人前给宋承胤留足了面子,可他毕竟是丢了一整条渭河的地方军,这口气,叫他怎么咽得下去。
从武英殿里出来,坤宁宫的人早就候在了外头,可还没来得及上前去请,宋承胤就大步往东宫走去,脸色阴沉阴沉的,看起来着实吓人。
那太监见状,便不好上前去追,免得触了眉头,就径直回了坤宁宫回话。
正是春光大好的时候,坤宁宫的园子里,皇后一身常服,正绕着一棵盆栽修剪,镀金的剪子轻轻绞下一根枝桠,咔嚓一声。
翘着兰花指的小拇指上,带着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太监将武英殿的事情说了,就静等着皇后吩咐。
半响,皇后将剪子放到一旁宫女托着的漆盘里,才悠悠的开口道:“本宫知道了,下去!”
皇后扶着贴身侍女竹默的手,慢慢的往内殿走去,“还是这样的脾性,将来怎么成事!”
竹默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道:“殿下还小,兴许再过两年,就好了!”
“还小?”皇后细如柳叶的眉毛轻轻蹙起,眸子犹如能洞悉人心,“都已经娶妃了,还这般行事,不知收敛,这叫本宫如何放心将褚家交给他!”
竹默缄默不言,生怕说错一个字,就让眼前这位一国之母给触怒,行事也越发恭敬。
“去问问,皇上午膳在哪里用?”看似无意间的问题,竹默也无需多加揣摩,就已经明了,忙命宫婢去打听。
不多时,那宫婢就匆匆回了,低着头回禀了竹默,竹默就又快速的回道内殿禀报。
“娘娘,皇上才刚上完早朝,还在武英殿处理朝政,午膳准备到重华宫去!”越说到后头,竹默的声音几乎声若蚊蝇。
与此同时,皇后的手紧紧的捏着软榻的榻沿,几乎要将指甲给陷进去。
秦悦自进宫之后被封为元嫔,入主重华宫,成为一宫之主。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膝下儿女双全,儿子又被册封了太子,势力可想而知。
虽说皇后天时地利都有了,只这人和,却是总是不能得。
整个后宫犹如朝堂,皇帝最怕失衡,因此,在后宫中,便有了一号与皇后几乎势均力敌的人物,那便是徐贤妃,徐贤妃年轻貌美,颇得皇帝圣心,虽然后来生下了六皇子,却被远送藩地。
按她所说,如果不是皇后,她们母子,又何至于骨肉分离。
六皇子十三岁远赴藩地,而此时皇帝对徐贤妃的宠爱也渐渐消散,但徐贤妃不同于皇后,皇后自私霸道,眼里容不得人,更是容不得皇帝其他的子嗣,可自从六皇子被送走,原本对这诺大的皇宫就不抱有什么希望的徐贤妃,对皇后的怨恨就更深了。
她虽然才不过三十岁,依旧貌美,但终究抵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因此,徐贤妃十分大度的为皇帝挑选后妃,而秦悦,就是她看中的其中一个。
秦悦出身忠义伯府,册封为嫔,不算委屈了她,更重要的是,太子侧妃秦恬,和她可是嫡亲的堂姐妹……
宋承胤回到东宫,飞影不知默默的跟在身后,他径直步入长信殿,前头就迎来了一个宫婢。
“殿下,太子妃娘娘请您移步椒房殿用午膳!”
宋承胤脚步一滞,看都没看一眼身旁垂首的宫婢,就立刻抬脚步入殿中,同时扔下一句话,“叫她自己吃,本宫没那个心情!”
那宫婢吓得一哆嗦,不等她应下,眼前哪里还有宋承胤的影子。
而在长信殿的另外一角,一个宫婢躲在拐角处,见了这一幕,悄悄的就退了回去,往永宁殿的方向飞奔而去。
秦恬人如其名,给人的感觉就是生来的一种恬静,而她此时,也不例外。
长案后头,秦恬执着笔,扼腕,藏锋,表面上看着宁静悠远,实际上,笔锋下的力,却都叫藏了起来。
念夏服侍在旁,见玲珑从外头回来,看了一眼秦恬,秦恬依旧专心致志的写着字,便朝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立刻会意,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来。
等念夏过来,两人走到一旁,玲珑才将方才看到的事情和宋承胤说的话,通通都与念夏说了。
“好,我知道了!”念夏轻声说道,接着又朝玲珑吩咐了几句,才让玲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