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秦恬身边,念夏伸手拿起墨块磨墨,她低着头,轻声向秦恬回禀,当她说到宋承胤对那个宫婢说的话的时候,秦恬突然一个怔愣,笔下立刻晕出一个大大的黑块来。
“娘娘!”念夏的担忧的唤了一声。
秦恬回过神来,将那张废了的纸捞到手中,双手揉做一团,掷到了纸篓里。
“没事!”
念夏是真为娘娘着急,可偏偏娘娘总是这样一副什么都无关紧要的模样,今日,不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但殿下,最起码在宫中,娘娘怎么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她很想劝上几句,只是话一到嘴边,再看看秦恬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便又生生的给咽回去了。
重新铺了纸,秦恬重新提笔开始写,只是,才刚下笔,又污了一张纸,她烦躁的将纸张捞起来再次揉了,扔向纸篓。
第三张,才刚写了几笔,又是如此,揉了,扔了。
接着第四张,第五张,依旧如此,秦恬忍着满腔要喷涌而出烦闷,终于搁下笔,从案后头走出来。
“不写了!”
念夏见状,忙挥手叫旁边伺候的小宫婢将残局收拾干净,然后跟在秦恬后边小心的伺候着。
琳琅奉了羊奶羹上来,秦恬拿起勺子就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念夏瞅着她这个时候心情好像平复了一些,正想劝劝的时候,秦恬却忽然不知看向了那里,眸中一片茫然怔忪。
她将勺子放下,不再吃羊奶羹,垂着眸,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终于,只听她语气平淡如水的道:“念夏,你亲自去,将羊奶羹送一碗给殿下!”
“是,娘娘!”
念夏喜得几乎欢呼雀跃,连忙应下,就出去准备了。
见念夏出去,秦恬才重新端起那碗羊奶羹,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思绪也渐渐飘远了。
她是不是应该再等一等,是不是太心急了,不,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殿下眼里哪里还能看得见她,她已经忍得够多的了,不论是椒房殿的,还是长华殿的,都应该去死,都应该被她踩在脚底下才对。
侧妃又如何,只要她是东宫最先诞下子嗣的,终有一日,谢丹瑜,只会成为别人口中偶尔提起一个名字而已。
念夏从厨下准备好羊奶羹,就满怀激动的往长信殿去,她原还贪心了一些,若是能请到殿下到永宁殿中来用膳,也叫其他那些狐狸精好好瞧瞧,殿下眼里也是有娘娘的。
可一想到方才殿下那般恼怒的怒斥了椒房殿的人,她原来的想法,就被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了。
长信殿外,两个太监守在殿外,念夏说明了来意,那太监不敢得罪,就进去通禀。
殿内宋承胤一回来就打发了一通脾气,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飞影立在一旁,绷着脸,一声不吭。
“区区一个驿兵,他们是会算吗?啊?”宋承胤瞪着眼睛,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似的,“本宫不是早就说过,好好收拾收拾河中的那帮土匪,他们是怎么办事的,没用的东西,一堆废物!”
不论宋承胤怎么怒骂,飞影都缄口不言,殿下这脾气,他早就习惯了!
等宋承胤的情绪刚平复了一点儿,一个小太监几乎将背躬到了地上,走了进来。
宋承胤冷眼盯着他,那面色沉得,任人见了都得吓破胆。
“启禀殿下,秦侧妃身边的念夏姑娘求见!”小太监不敢抬头,抖着嗓子道。
“不见!”
宋承胤想也不想的就吐出两个字来。
小太监不敢多言,正准备退出去,宋承胤忽然想到些什么,叫住他,“等等!”
“殿下!”
宋承胤看了一眼飞影,在看向小太监,问道:“姓秦?”
身为太子,选妃也都得听皇帝和皇后的安排,宋承胤自然是没有选择,也没有反抗的权利,因此,选妃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场,一切礼数,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包括繁衍子嗣。
所以当他听到秦字的时候,不由得就想到了忠义伯府。
只是很快,他才刚好了一点儿的面色,就又难看了几分,忠义伯府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命数不凡,未卜先知的好女儿!
他蓦地冷笑一声,吓得小太监忍不住就是一抖。
“是,回殿下,秦侧妃是忠义伯府的四姑娘,殿下,您……?”您忘了吗?
不过就是短短的一句话,小太监已经是汗如雨下,后边儿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四姑娘?”宋承胤再次看向飞影,那目光,如同冰锥一般。
“回殿下,正是忠义伯府的秦四姑娘,您的,您的侧妃!”飞影也是很无奈啊,自秦侧妃入宫之后,殿下都还没见过呢!
还真是巧啊!
秦五姑娘!
宋承胤立时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来,朝那小太监吩咐道,“让她进来!”
小太监忙应是,转身的时候,忍不住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才快步出去。
念夏喜出望外,只要殿下肯待见娘娘,那娘娘在这宫中的日子,可就有盼头了。
她不敢耽搁,提着食盒,就走进长信殿内。
她一进去,宋承胤一双如鹰的眼睛,这瞟了念夏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什么事?”
念夏哪敢直视宋承胤,只低着头,如实道:“回殿下,娘娘听说殿下回来了,今日又有新鲜的羊奶蒸了羊奶羹,娘娘觉得极好,便吩咐奴婢给殿下送一碗来!”
宋承胤目光落到念夏手中的食盒上,朝飞影使了个眼色,飞影立刻上前从念夏手中接过食盒,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从里头端出一碗莹白的羊奶羹来。
羊奶羹莹白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十分好闻,有种甜味,却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宋承胤目光收回,淡淡的道:“秦侧妃的心意本宫知道了,既然送到了,你就退下吧!”
“是!”念夏喜不自禁。
殿下他,没有拒绝娘娘,那就说明,殿下并不厌恶娘娘,凭着娘娘的才情,一定可以讨得殿下的欢心,日后再诞下子嗣。
接下来的事情,念夏不敢想了,就连回去的路上,都是轻飘飘的。
待念夏离开后,羊奶羹让飞影用银针试过,才端到了宋承胤的身前。
宋承胤吃了两口,轻轻皱眉,便放下不再吃。
他一向不喜这种,滑溜溜的东西。
……
那日秦老夫人、何氏和姜氏回府之后,秦老夫人就直接闭门开始礼佛了,她这辈子,经历一次时疫也就够了,从阎王手里头抢命,可不是谁都能抢得过的。
她惜财喜权势,可更加看重命,命要是没了,要那些权势和金银又有什么用,她是看开了,就算是再有钱,却没那个命花,那都不算是好命。
何氏则一心等着王妈妈的信儿,她一点儿都不怀疑,秦霜是一定要死了,说不定等王妈妈回来的时候,带来回的,就是秦霜病死的消息。
因此,这几日,府中所有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何氏这是有心事。
只有姜氏不同,她一直担心何氏一回来就会跟她抢管家权,因此这几日她都是躲着何氏走的,可渐渐的,她发现何氏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还忍不住埋怨了两句,说何氏像丢了魂儿似的。
没错,何氏跟丢了魂儿也没两样了。
秦大爷天天睡小妾屋里她也不管了,大儿子在地方上当官,两个女儿都嫁了,她现在要对付的,就是秦霜这个小贱蹄子。
这天她正在午睡,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何氏近日来本来就十分敏锐,又是在午间,因此很快就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见采荷面带急色的从外头进来。
采荷以为何氏没醒,突然对上何氏的眼睛,她登时吓了一跳。
何氏从湘妃榻上坐起身来,边往身上披衣服便道:“什么事儿,说!”
“太太,是王妈妈回来了!”采荷当下也不犹豫,一口气顺利的就说了出来。
“什么?”何氏惊了一大跳,几乎是从湘妃榻上弹起来的,她攥着衣服,立刻道:“她到哪里了,快让她进来!”
采荷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诶了一声就又连忙跑了出去,等出了院子,刚好迎上了往云舒苑赶来的王妈妈。
不等王妈妈开口问,采荷就先霹雳啪啦的将何氏的话一个字不漏的转述给了王妈妈,王妈妈只能一个劲的答应。
进了云舒苑,王妈妈一见何氏,就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
何氏大惊,忙叫采荷把王妈妈扶到墩子上坐好,王妈妈也是累得狠了,她一路摸着黑下山,又不得马车,有车就坐,没车就走路,好不容易进了京都,又要赶往忠义伯府,有心想要雇辆马车,身上又没带银钱。
好不容易到了忠义伯府,可不就累瘫了么!
何氏见王妈妈一脸风霜,发髻都乱得不成样子,满身汗臭味,心里的猜想,就更加笃定了。
“那小贱蹄子,是不是死了?”
王妈妈听何氏提起秦霜,一张脸立刻苦了下来,哀怨的道:“不得了了,太太,不得了了啊!”
王妈妈只一个劲儿的喊不得了,硬是不说是什么事儿,直叫何氏记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她心一狠,往王妈妈的胳膊上揪了一下,王妈妈一阵吃痛,才镇定下来一些,看向何氏道:“大夫说,五姑娘是染了疫症,活不成了!”
轰!
何氏脑袋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知道是活不成了,可这疫症,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等何氏多想,王妈妈就开始哭道:“太太兴许不知,往年咱们京都就闹过一回疫症,死了不少人啊,这一来疫症,就又得死老些人,太太,咱们赶紧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