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加起来,秦霜今日才知道,原来她叫阿满。
阿满坐在马车里,没有丝毫的局促,反而相当的悠然自得,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远远没有上回见到她的时候那般大。
打着补丁的衣服包裹着她瘦小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
秦霜自己亲身经历了不可能,因此,对一切事情也都开始想得更复杂。
今日能够遇到阿满,她知道,这不是偶然。
秦霜满腹的疑惑,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静静的看着阿满,阿满也同样看着她,只是在她的眼里,只有干净和纯粹,秦霜看着她笑,她也跟着笑,灿烂极了。
街道上很是安静,马车嗒嗒嗒的声音清晰可闻,秦霜将视线移开,阿满却仍旧盯着她笑。
她突然道:“得快点儿回去,要不然就麻烦了!”
秦霜心里咯噔一声,蓦地转头看向她,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秦霜顿时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紧紧的抓着阿云,阿云可真是越来越厌烦阿满了,这好好的,会有什么麻烦。
感觉到秦霜的紧张,她反手将秦霜的手给握住。
秦霜看了一眼阿云,阿云会意,瞪了一眼阿满,才冲着外头的车夫喊了一声:“福子,车赶得快一点儿!”
“诶!”叫福子的车夫应了一声,马车的速度果然就快了很多。
学士府和齐国公府是反方向,而忠义伯府却和齐国公府是一个方向,国公府和伯府的大街又有一条岔路口,要到忠义伯府去,必须经过这条岔路口才行。
这个时候虽然人不多,可也不会安静到连鸟雀声都没有,秦霜只觉得心跳顿时像漏了一拍似的。
马车里,秦霜强自镇定,觑了一眼阿满,见她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根本就不像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这时,只听得‘咻咻’两声,接着就是一阵人的闷哼声,马儿嘶鸣一声,福子紧紧的拉着缰绳,一刻也不敢松手。
他方才分明驾车驾得好好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两个形态狼狈的女子,他本能的就想要避开,可还不等他停下马车,夜色中,两支利箭就分别射进了两人的胸口。
福子吓得惊呼出声,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血液将衣裳染红,死不瞑目。
他差点儿就从车辕上滚了下来,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阿云和以珠听到声音掀了车帘往外看,这不看还好,看了后,两人也都吓得惨叫一声,浑身颤抖。
秦霜下意识的也要去看,阿满却一把将她给拦住:“别看!”
她知道阿满不简单,许是和她一样,重活了一世,也许是有别的才能,总之,不会是个普通人就是了。
上回,她就是个普通人,所以阿满并未将她放在心上,而这一回,阿满是发现重生了,所以才刻意接近的吗?
不管如何,她都必须承认,不能将阿满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待,因此,当她让她不要看的时候,秦霜到底忍住了好奇,没有掀开帘子去看。
单见阿云和以珠的模样,就知道不会是什么能入眼的情景。
“有人隐藏在暗处,这街道上又没有什么人,要是被当成了目标,很有可能会被要了性命!”阿满语气淡淡的,就像是在讨论平日里的饭食。
“你知道今日要发生什么事儿?”能知道这些,肯定是早已有了防备。
“知道一点儿!”阿满仍旧轻飘飘的道。
秦霜点点头,她本想多问一些,可奈何阿云和以珠还在车上,外头只隔了一层帘子的车辕上还有福子,她纵使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暂时咽回肚子里。
福子已经吓得手软脚软,若不是秦霜提醒继续赶路,早就给吓昏死过去。
两刻钟之后,终于回到忠义伯府,一下马车,秦霜就让阿云塞了二两银子给福子吃酒压惊,福子千恩万谢的退下。
秦霜就领着阿满直接前往柳叶居。
和她推测的不错,阿满不是个普通的人,和上回一样,只是这一回,秦霜因重生一次,躲过了劫难,遇上阿满的时间,要稍微早一些。
阿满上回就是在一个庄子上生活的,并不是什么贵家的小姐,也不是什么地主的女儿,但她一进忠义伯府,就像是回到某个庄子上一般,波澜不惊。
到了柳叶居已然到了戌中,阿云和以珠受了惊,秦霜让人到厨下去取些安神汤来给她们喝,也没让两人伺候,叫她们喝了安神汤就下去歇息。
对于姑娘带了一个人回来,看穿着像是丫鬟,看行为举止又像是小姐,柳叶居的丫头都不明所以,但姑娘没有吩咐,也没人敢随随便便凑上去,因此,都极有眼色的在外头候着。
径直步入暖阁,暖阁里早已经备好了热茶,秦霜只和阿满两人在里头。
坐定,她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茶,才道:“说吧!”
阿满也是气定神闲,她单手撑在罗汉榻上的炕桌上,俨然一副看破万象的架势。
“我不是这里的人!”阿满终于缓缓开口,“而你,跟我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一样又不一样?
秦霜见她捅破窗户纸,也没必要伪装下去。
她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隐瞒不下去的,这不,才短短几日,她就在袁俨面前露出了马脚。
对于没有任何助力的她来说,想要不被人发现,又得护得自己周全,不受人欺辱,简直比登天还难。
秦霜还未琢磨出阿满这话的意思,便只听她又道:“我是从很多年以后的地方来的,你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但是我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儿!”
“听你这样说,我叫你看出来,也不足为奇了!”秦霜微微有些讶异,接着就抿唇一笑。
“是不足为奇!”阿满浅啜一口茶水,“秦五姑娘不问问我为什么找到你吗?”
“哦?”秦霜顺着她问道:“为什么?”
阿满一噎,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难道要她直接说,为名,为利?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是啊,为什么呢,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不是公主小姐,也不是丫鬟奴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甚至,连让人算计的资格都不够,更别说亲身经历电视剧里的那些宫斗宅斗了。
唯一的可能或许是,她终于发现,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了,这个人,和她有着差不多诡异离奇的经历,也许,这就是相互吸引的原因吧。
她敢肯定,秦五姑娘对她,一定是像她对秦五姑娘一样的好奇。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这辈子能与秦五姑娘这样的人相交,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阿满说的是真心话,至于秦霜信不信,是她的事,如果她不肯留人,阿满也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转身就走一向是她认为最耀眼的姿态。
秦霜并不知道阿满是这样想的,只是觉得,聪明的人,就不应该被埋没。
她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既然阿满都这样说了,再凭着上辈子的对她的认识,她很愿意有一个这样聪明的人来帮她。
“今天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听秦霜问起今日之事,阿满只迟疑了片刻,便道:“齐国公府里什么样子,想必你比我清楚,郊外的女尸案,就和齐国公府有关,眼下党争分为两派,一派是太子一系,一派是铖王,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事儿,对铖王是个极有力的机会,又恰好是铖王大婚的日子,你觉得铖王能够放过这次机会吗?”
虽然早已经想到,此时秦霜从别人口中得知,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
她整个脑袋都嗡嗡直响。
“所以,今日你是故意来拦我的马车的?”秦霜尽量让自己镇定一些,眸子紧盯着阿满,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是!”
虽然心里早已经猜到,但亲耳听到这样的回答,秦霜竟然有种莫名的心安。
“那今日回来的时候……”
秦霜只要一回想起阿云那张被吓得毫无血色的脸,就知道定是恐怖非常。
“是齐国公府的手笔!”阿满顿了顿,“齐国公府贩卖人口,专门以纳妾为由,官官勾结,贩卖年轻的姑娘,今日被射杀的两个,就是从府里逃出来的!”
“齐国公府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便有几分手段,怎么会……”怎么会让那些姑娘逃出来?
仿佛知道秦霜会这样问,阿满微微颔首,道:“既然机会是给铖王的,那自然是铖王的手笔了,或者说,是大理寺少卿,袁俨的手笔!”
秦霜听到袁俨,并不觉得惊奇,阿满自然也知道秦霜和袁俨的关系,自不必再提。
难怪!
阿满这样一说,再加上她自己的了解,就差不多知晓了整个大概。
就连铖王为何会下帖请她过府,她也想明白了。
大婚之日,作为任何一个女子,都希望能尽善尽美,而铖王却不得已利用上身边的一切。
不过,他到底是在意瑾萱姐姐的,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让她和韩芷去陪同,到底,他还是心怀愧疚的。
秦霜原也只是想明哲保身,为了自己,才想着保住忠义伯府,不知不觉,竟然也开始一步步的走人党争之中。
如今她和袁俨定下了亲事,是怎么都掰扯不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