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滞，屋里的人都明白季峥插手这件事明摆着是要借机报仇，甚至现在整个事件都极有可能是季峥设计的，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怀疑季峥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就算他真的动了手脚，那季峋也只能自认倒霉，现在季峥手握重兵是恒城的王，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终于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季峋气得咬牙：“贱人，你敢算计我？”
季峋咬牙切齿的质问，看向夜澜的眼神像菲薄的利刃，要一片片削下她身上的血肉来。
“夫君，你是了解我的，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拿溪儿冒险，她如今伤成这样，我怎么舍得？”
夜澜低垂着头温声回答，背脊弯着，伏低做小，再也找不出半点当年恒城第一名角儿的风采。
嫁给他两年，她耗尽了余生所有的好运，什么都没留下。
夜澜的语气平稳，无悲无喜，季峋又犹豫起来，他自认还是了解这个枕边人的，兰溪对夜澜来说的确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不管她自己站在多么肮脏的地方，兰溪总是干净的。
但如果不是夜澜，事情就这么巧合吗？
季峋不大相信，正在反复回想着疑点，乔灵突然伸手指着季峋冷哼：“坏人！”
她现在的思维和小孩子无异，说出来的话也很孩子气。
季峋和老太婆闻声想瞪她，却被季峥强横冷厉的眼神制住。
乔灵的脑袋被季峥摁在肩膀上动弹不得，不满的锤了两下他的胸口，瓮声瓮气的坚持：“坏人欺负人，我要找二哥教训他！”
在她心里二哥是最最厉害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找二哥就对了！
季峥被她一口一个二哥叫得胸口发热，抱着她站起来，直接当胸给了季峋一脚。
季峋被踹翻在地，张妈发出一声惊呼，老太婆急得站起来直跺脚：“逆子！这么多长辈在这里，岂能容你撒野！”
老太婆面冷，这颗心唯独对季峋是热的，这会儿看到季峋吃亏自然是忍不了的。
但她忘了，季峥如今是掌管着数百兵力的副将，季家的长辈在他眼里就是个屁！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听。
季峥用的力气不小，脚上又是穿着笔直厚实的皮靴，那一脚下去，季峋躺在地上愣是没爬起来，胸腔骨好像被踹断了，呼吸稍微大一点都会很疼。
“咳咳！”
季峋捂着胸口痛苦的咳嗽，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疼，脑瓜子嗡嗡的，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来人，把案犯押到司令部大牢收监关押！”
季峥发令，一直候在外面的张旭立刻大步走进来，老太婆顿时慌了神，沉声厉喝：“逆子，你敢！”
季峥有什么不敢的？
张旭走到季峋面前，一只手揪着季峋的肩膀把他拎起来，转身要走，余光瞥见兰溪露着半边白皙的胳膊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步子一顿，丢下季峋脱了自己的长衫盖在兰溪身上。
他出身贫寒，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知道女儿家的身子矜贵，不该轻易被人看了去。
兰溪本来觉得没什么，张旭这么郑重的把衣服盖在她身上，她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惨白的脸颊烧出小片红霞，有着不合时宜的可爱。
恒城的姑娘果然都很娇软可爱。
张旭分神想着，转身如刚刚一样，揪住季峋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张旭人高马大，力气又非常人可比，拎着一个季峋跟拎麻袋似的，轻松得不得了。
眼看人要走出大厅，老太婆这下是真的慌了，慌乱吼道：“给我拦住他，谁也不许把大少爷带走！”
老太婆的声音很凶，极有威慑力，乔灵吓得又往季峥怀里钻了钻，恨不得自己能缩小直接钻进季峥衣服里，季峥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眼尾一扫，外面的护院并没有动作，张旭已经拎着季峋走了出去。
老太婆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随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扭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老爷子：“老爷，您就这样让人把峋儿带走了？”
老太婆的声音在发抖，她这些年虽然一直住在自己的院子里鲜少出门，但家里的护院还是能使唤得了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能是老爷子的授意。
老爷子也许早就料到季峥今日会有这样的举动，直接默许了这样的事发生。
亦或者从一开始，老爷子就知道季峥会报两年前的仇，这次让季峥带走季峋，不过是顺水推舟，用季峋的命，消了季峥的恨。
老爷子垂眸没有说话，老太婆身子晃了晃，心底涌上一阵悲凉。
她是老爷子的正妻，但从很早以前，两人的夫妻情分就尽了，季峋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然而今天，老爷子一句话也不说，就把他的命拱手送到季峥面前。
这算什么？几十年的夫妻最终就换来一个笑话么？
太过愤怒，老太婆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个尖利刺耳的声音插进来：“我说姐姐，您一向最讲规矩识大体，今日这么多叔伯看着，您怎么能这么跟老爷说话？”
说话的是三姨娘，看见季峋被抓，整个季家最开心的人就是她，季峥跟老爷子一直不对付，季峋要是再被季家废了，老爷子膝下也没别人了，这偌大的家产不就全都落到季嵘身上了吗？
坐山观虎斗，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三姨娘脸上的笑根本掩不住。
季嵘一大早就被叫到这里，还有点昏昏欲睡，猛然听见三姨娘开口，怕她说错什么话，忙拉了拉她的袖子，三姨娘却看也不看他，挑着眉幸灾乐祸的挑衅：“反正大少也不是从姐姐肚子里掉下来的，姐姐何必这么较真儿？”
二姨娘早亡，外界这些年都猜季峋是二姨娘的遗腹子，然而谁也没敢真在老太婆面前提问。
今日三姨娘算是在母老虎屁股上拔了毛了，老太婆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不正常的抽搐，她两眼如刀，飕飕的瞪向三姨娘：“你把话说清楚，峋儿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是从谁肚子里掉下来的？”
“当然是……”三姨娘说了三个字，然后瞪大眼睛捏着绢帕掩唇，像是这个时候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呸呸，这事儿是咱家的禁忌，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烂嘴呢！”
三姨娘边说边假模假样的打了自己两下嘴巴，在季家待了这么多年，三姨娘说话也是很有策略的，知道这话她要是说全了，老太婆立刻就能有理有据的反驳，反倒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最能惹人联想又能戳中人的痛处。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亲自给老太婆接生过，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听见三姨娘的话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太婆和家里这群妖魔鬼怪斗智斗勇多年，对三姨娘这点小伎俩是很清楚的，但这会儿她有慌乱又气恼，一时失了理智，脱口而出：“峋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岳翎那个贱人怎么可能生得出……”
岳翎是早亡的二姨娘的名字，据说当年季老爷子成婚还不到一个月，就把岳翎抬进了季家，让老太婆颜面尽失。
有人说岳翎和季老爷子当初跟顾家大爷争夺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像，也有人说岳翎就是那个女人，她根本没有死，只不过失去记忆，又被季老爷子带回来了。
这件事众说纷纭，当事人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回应，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二姨娘于季老爷子而言，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现在，老太婆碰了。
喀！
老爷子抬手不轻不重的敲了下茶几，老太婆还没说完的话立刻像鱼刺一样哽在喉咙，无法吞咽且刺痛难忍。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只要一听见这个名字，老爷子也还是会被牵动心绪，这是怎样深厚的爱？
“峋儿也不小了，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了！”
老爷子一锤定音，嘴里说的不知道是哪一件事。
老太婆后背发凉，整个人好像被浸在冰窟窿里一样。
先是兰香阁的房契，再到今天季峋被抓走，一切都和两年前季峥的遭遇变得雷同起来。
老太婆之前还觉得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为季峋谋得季家嫡长子该有的一切，如今看来，这些不过是老爷子施舍给他们的一场黄粱梦罢了。
季峥回来了，这场梦也到了该醒过来的时候。
一切筹谋一切算计，都成了一场空。
“老爷为什么不听峋儿辩解一句？”老太婆一字一句的问，抱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在老爷子心里，还有一分因为血缘存在的在乎。
“峋儿既然是被季副将下令带走的，一切自然应该听凭季副将处置！”
老爷子淡淡的说，颇有两分大义灭亲的态度，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季峥，却也是变相的承认了季峥如今在恒城的绝对权威地位。
老太婆听见这个答案，眼圈开始一点点发红，她知道老爷子这句话的意思是季峋被带出这个门以后，是生是死他都不管了。
怒到极致，老太婆反倒冷静下来，她扭头看向季峥，用最阴狠的表情和恶毒的语气诅咒：“峋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一定会遭到比他惨十倍百倍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