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高惨死在锦川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恒城。
季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跟叶蔺奉蹲后院熬药，叶蔺奉一边嫌弃着他，一边详细的把熬药技巧交代给他。
炉子里熬着的，是给乔灵祛湿除寒的药。
药汁内服，等药渣放凉一些，可以用布包裹在腿弯外敷。
恒城马上要进入春雨绵绵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乔灵的腿就会又痛又痒，这药就是这个时候给她用的。
“你小子能坚持把我的话听进去，也算是你还有点良心！”
叶蔺奉摸着胡须感叹，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药炉，目光变得悠远。
季峥自认自己对乔灵算好的，叶蔺奉这话里明显还有别的含义，他略加思忖，笃定开口：“她腿上的伤，和我有关？”
不想让乔灵再记起那段不好的回忆，他没过多追问乔灵受伤的缘由，后来去找乔寒笙，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干，真正问出来的信息也很有限，这会儿叶蔺奉看着像是知道些内情的，季峥便又问了出来。
听见这话，叶蔺奉冷哼一声，掀眸斜睨着季峥：“和你有没有关，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在恒城树敌众多，那个时候虽然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乔灵圈在自己名下，却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乔家小姑娘的喜欢。
后来他被送出恒城，难保不会有人把对他的气全部撒到乔灵身上。
“是谁？”
季峥不想去猜，问得很直接，叶蔺奉翻了个白眼：“我要能知道是谁，你以为那个王八蛋还能活着等你去宰吗？”
敢伤害乔灵的人，乔寒笙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季峥只能排第二。
那时季峥已经离开恒城三个月，在乔寒笙的耐心安抚引导之下，乔灵终于勉强从那天晚上的阴影中走出来，尝试着出门，重新接触外面的世界。
但她不敢一个人出门，稍微听见大一点的动静都会像惊弓之鸟一样躲到乔寒笙身后。
出事那天是重阳节，乔寒笙带着乔灵去登山，担心不安全，出门的时候，乔寒笙还带了四个护院。
但那天出门以后，乔寒笙没有把乔灵带回来。
叶蔺奉是在第二天才发觉不对劲的。
乔灵怕黑，那段时间又极其排斥出门，乔寒笙不可能带着她在外面夜不归宿的。
叶蔺奉让阿山带着人去找，却只在山顶找到了四个护院的尸体，乔寒笙和乔灵不知所踪。
阿山带人把护院的尸首抬回来，叶蔺奉知道事情闹大了，连忙带着银两去找赵德山报案，请赵德山一起去找人。
乔寒笙不在，乔家医馆就没了主心骨，赵德山收了钱却并没有办事，只派了几个人在城里象征性的询问乔寒笙和乔灵的去向。
就这样又拖了两天，乔寒笙带着乔灵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乔家大少爷狼狈到了极点，平日素来整洁的月白色长衫变得破破烂烂，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血干了以后变成暗红色，脏兮兮的裹着尘土。
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甚至还有伤口在不断往外涌着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跌倒，却始终不肯放下趴在他背上的乔灵。
得到消息的叶蔺奉带人赶到，把两人抬回了医馆。
经过诊治，叶蔺奉发现乔寒笙断了四根肋骨、左腿小腿骨折，而乔灵发着高热，左腿中了一枪，伤口虽然被乔寒笙紧急处理过，但因为拖了好几天，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炎感染，甚至已经出现了腐肉。
两人都伤得很重，又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情况很糟糕，叶蔺奉寸步不离的守了他们整整十天，两人才终于脱离生命危险。
乔寒笙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行走，而乔灵足足养了半年才能下地行走，走是能走，但那条左腿确确实实是瘸了。
叶蔺奉问过乔寒笙很多次那天发生了什么，乔寒笙却什么都不肯说，在乔灵养伤那段时间，叶蔺奉眼睁睁的看见乔寒笙变成了一个近乎陌生的人。
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温和的笑，但笑意再也难达眼底；他待人接物比以前更加周到细致，却对除了乔灵以外的人都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墙。
隔着那堵墙，再也没人能看到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乔灵受伤以后，乔家医馆迅速壮大了起来，乔寒笙在恒城的地位和影响力也越来越高。
叶蔺奉平日只负责在医馆给人治病，并不知道乔寒笙具体做了什么，只隐隐感觉这孩子身上多了某种让人害怕的暗黑气息。
他把那气息隐藏在温和有礼的表象之下，没有人能窥得他现在的真实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小灵儿是寒笙的命，我总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叶蔺奉担忧的说，这两年乔寒笙看着很平静，并没有追查乔灵为什么会受伤，只是一心发展壮大乔家医馆，可叶蔺奉知道，乔灵受伤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地过去。
乔寒笙没有在第一时间报复凶手，原因只有一个：凶手的身份比较特殊，让他有所顾忌。
现在两年时间过去，乔寒笙在恒城的地位已经可以说是今非昔比，加上季峥又回来了，叶蔺奉有些不安，总觉得乔寒笙会和季峥一起，把恒城搅个天翻地覆。
听完叶蔺奉的一席话，季峥没把他的担忧放在心上，反而理直气壮道：“是他没能保护好灵儿，他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配做她哥哥？”
叶蔺奉：“……”
兔崽子，你们要是因为复仇出了什么事，让小灵儿一个人怎么办？
叶蔺奉在心里暗骂，正要再说点什么，一个人伸手矫健的从墙上翻进来。
什么人？
叶蔺奉惊了一下，正要叫人，那人神色紧张的来到季峥面前，沉声开口：“副将，出事了！”
季峥手下的人？
叶蔺奉松了口气，压下喉间的惊呼没有惊动季家的护院。
那人只说了一句出事了，没有具体说出了什么事，明显是对叶蔺奉有所防备，叶蔺奉在旁边冷冷的哼了一声。
兔崽子，搞得这么神秘，老夫还不稀罕听你那点破事呢！
为了显示自己没有探听八卦的想法，叶蔺奉低头专注的看着药炉，手里的蒲扇摇得飞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出去说。”
季峥果断开口，和那人一前一后朝外面走去，叶蔺奉在后面摔了蒲扇，气得直吹胡子：臭小子，还真防着老子！
季峥倒是没有要防着叶蔺奉的意思，只是翻墙进来的是一排长董岸，他的神色十分慌张，季峥一看就知道事态不小，不想让叶蔺奉听见了再告诉乔灵，让乔灵担心，所以才带着董岸离开不在叶蔺奉面前讨论。
董岸跟着季峥快步往前走着，绕过一条长廊，见周围没什么人了，简单将事情托出：“副将，赵司令那个表侄王志高今天从蔚里逃跑了，我们几个穿了便衣出来找他，刚追到锦川阁，他就跳楼死了。”
“跳楼？自杀了？”
季峥问，锋眉微拧，没想到这一会儿闹出了一条人命，好死不死，还是赵德山的侄子。
“事发突然，我们没能上楼去查看，不知道当时楼上是什么情况，但在外人看来他像是自杀的。”董岸谨慎的回答，想了想又道：“王志高身上有伤，像是被人虐待所致，这事恐怕不简单。”
身上有伤？
季峥的眉头拧得更紧，顿时有黑沉的戾气自眉宇间散开。
“负责新兵训练的人是谁？”
说着话，季峥已经到了马厩，里面拴着赵德山送给他和张旭的那两匹马。
董岸边帮季峥解开马缰绳边回答：“是瘦猴。”
瘦猴年纪小，刚入军营的时候特别叛逆，跟谁都能对着干，不怕死也不要命，连张旭都拿他没办法，后来还是季峥亲自出马才收服了他。
瘦猴在季峥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平日收拾那些刺头新兵也有的是法子，但下手向来都很有分寸，不可能真的动手虐待王志高。
王志高身上的伤，只怕另有隐情。
能在蔚里几百双眼皮子底下搞出人命来，这事倒也真挺有意思！
季峥舔了舔后槽牙，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直接冲了出去，董岸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锦川阁大堂，一个粉衣女子被押着跪在赵德山面前。
才刚开春几日，天气还很凉，粉衣女子已经穿上了又薄又透的夏装，一件绣着牡丹花的红肚兜，外面罩着一层薄纱，勾得人挪不开眼，旁边站着的好几个人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女子跪下去以后，那弧线更是引人入胜。
“司令饶命！司令饶命！水仙什么都不知道啊！”
水仙跪下以后不停地求饶，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很有特色，一开口张旭就辨别出来王志高跳楼时那一声尖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不知道？”
赵德山冷冷的复述，然后猛然拍桌，指着水仙怒斥：“人是从你的房间跳下去的，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