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岑怀瑶入土,江奇书在她坟前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南乐和易辞找到了他,看见他醉醺醺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旁边默默陪着他。
直到天亮,易辞才说:“今日贾仁之人头落地,你要跟我们一块儿去看么?”
江奇书酒也醒了一些,他摇摇头说:“不了,我相信你们能把他欠下的人命都讨回来。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陪着她。
南乐说:“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
江奇书笑了笑:“是啊,我这是在折磨自己,有时候我真的想离开这儿,到另一个世界去,哪怕就一会儿,让我逃避一会儿,别让我想起她已经不在了……可是,哪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呢?”
南乐愣了愣,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怀疑,难道江奇书当初乘坐时空机来二十一世纪的真正原因也是因为他在逃避什么?倘若一个人生生世世都被上天设置成一样的过程,一样的结局,难道江奇书也是因为三十世纪的岑怀瑶死了才到二十一世纪逃避的么?也就是说……在这一世,她和易辞是怎样的结局,等回到二十一世纪,还会是同样的结局?
她不知道来生如何,但她知道,这一世,他们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苏月彻的军马应命聚集在国公府,易辞披上了战甲,但事实上一点儿郑重感都没有,因为胜败早已经注定了。
南乐身子还没好,依然坚持随他前去,易辞沉默了很久,才答应了她。
他要她答应,无论发生何事,她什么都不用做,只好好跟着他。
虽然胜败已经不需要猜测,但是过程或许很痛苦。
不等贾仁之集结了全部人马进攻,易辞和苏月彻已经破了皇宫重重大门冲进了内院,贾仁之心中暗暗佩服,亦是不慌不忙地召集了人守在偌大的浮锦殿中,似乎一切都只等他们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易辞和苏月彻冲进浮锦殿时贾仁之立在殿中央悠悠地看着。
他不知道是该佩服易辞太勇敢还是笑他太自以为是,以为就这么点儿人就可以与他抗衡?
他们带进殿内的人不过只有千余人,贾仁之不知道外面还等了多少,但是再多恐怕也不过数十万,对贾仁之来说同样不堪一击。
虽然他们突然杀了进来让贾仁之有些措不及防,但是早就开始未雨绸缪的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和必胜的把握。
贾仁之站直高声喊道:“南乐,本世子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也是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你现在回到我身边,还来的及。”
南乐还未开口回应他,一支利箭蓦然离弦,朝着贾仁之射了过去。
贾仁之下意识张大了瞳孔,急忙闪身一躲,让那箭擦着自己的脸庞飞射了过去。
好一个下马威!
易辞悠悠收了弓,仿佛方才搭弓射箭的那人不是他。
他搂近了身前的南乐,目光绕看她的青丝落在贾仁之脸上,面无表情道:“本王也给贾世子一个机会,现在下跪求本王留你一个全尸,还来的及。”
南乐回头看了看他,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暖暖的笑意。
平时遇到这样的事,他都会在一旁静静看她处理,因为他知道她好强的性子,不喜欢依赖谁,但这次,他却没有坐视不理。
“我说过,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有好好跟在我身边。”他说。
南乐望着他,微笑点点头。
“呵呵,大话可不要说太早了。”贾仁之冷笑了两声,“南乐,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易辞,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呢,原来也舍得让她陪你一起死,既然你们这么想做一对亡命鸳鸯,那本世子就成全你们。把人带上来!”
士兵应命将一名毫无惧色的女子带了上来。
贾仁之笑:“苏将军,你看到了吧,这可是你的亲妹妹,宁北郡主,你要是不想让她死的话,就乖乖缴械投降。”
苏月彻一脸冷静地看住要贾仁之,向来平淡温和的他这个时候眼里散射着一股恨,还有一股狠。
苏月彻抽箭撑弓缓缓举起对向了贾仁之。
贾仁之非但不躲,还往前走了一步,挑畔地看向他。
方才要不是因为他注意力不集中,怎么会被易辞差点儿毁了容,现在就凭他苏月彻,也想这么轻易杀了他?名震四方的镇北将军竟然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很显然,贾仁之对苏月彻并不是很了解。
就在贾仁之做好了防备等利箭飞来时,箭尖迅速一转,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飞射了出去!
就在所有人等待看他会不会射中贾仁之时,那柄利已经躲过他穿透了女子瘦弱的身躯。
苏月彻眼里除了对贾仁之的恨,还有对自己唯一亲人的狠!
苏月婵最后对他一笑,才倒了下去,似乎是在告诉哥哥,她的命远不比国家覆灭,他做的是对的。苏月婵知道苏月彻身负重任,她固然不想受贾仁之的蹂躏,但更不想成为哥哥、成为天下百姓的拖累。
或许这样,才是她最好的结局吧。
贾仁之由衷佩服地鼓起了掌,“哈哈哈哈哈,镇北将军不愧是我国一员猛将,杀伐果断,做事不留余地!”
“事到如今,你还是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苏月彻黑着脸,冷冷说,浑身已经布满杀气。
“危机感?”贾仁之觉得好笑,“你以为就凭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你们想夺回皇位,救回小皇帝是么?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贾仁之阴鸷地笑了笑,“皇位别想要,不过……小皇帝倒是可以还给你们,只是不知道,你们还要不要。”
南乐一怔,旋即急口问道:“你把兼儿怎么了!”
贾仁之笑说:“南乐啊南乐,你怎么对别人的孩子这么上心呢,我也没见你对你的自己的孩子有多在乎呢。你别担心,我可是对小皇帝比对你的孩子还手下留情呢,起码……我给他留了个全尸!”
南乐目光豁然沉痛,他知道贾仁之什么都做得出来!
“贾仁之!”南乐大吼了一声,心里的痛旋即涌了上来,她拿手捂在胸口,然而另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住了她的手,传递着温热。
易辞或许……早就料到这一天了,也早做好了失去的准备……只是还没有做好看她痛苦的准备。
贾仁之大笑了两声:“南乐,你别担心,我这就带小皇帝出来见你!”
贾仁之摆了摆手,高高悬挂的什么缓缓从殿前的空中吊了下来!
绳索绕在易梓兼细细的脖子上,血红的勒痕清晰可见,他耷拉着小脑袋,已经没了一点儿生气。
南乐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一阵轰鸣大响,之后一圈一圈在脑子里荡开,一圈一圈扩张,一直撞进心里。她眼眶遽然红润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大叫着,嘶声竭力地大叫着。
仿佛昨天还这个腼腆的小男孩还在叫她一声南乐姐姐,还在请求她再给他讲一个故事。他那么乖巧懂话,到后来在江州小竹楼生活了三年,南乐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变得顽皮起来……也仿佛是昨天,他还在问她什么时候给他生一个弟弟,还在幼稚地问她一次能生几个,还在傻傻地跑去鸡窝问母鸡一次生很多个小宝宝的秘诀……
但是突然之间,他竟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柠一家死了,宋寻死了,归尘死了,船夫死了,白韶她们死了,现在……易梓兼也死了!
南乐的心像被撕成了一片一片,痛到不能自已,五官也都痛苦地拧在了一起,易辞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他的心何尝不在滴血,他已经辜负了皇兄的嘱托,辜负了易国,怎么能再看着她伤心难过?
“拿下!”易辞下达命令。
士兵应声持矛冲着贾仁之而去,贾仁之不慌不忙地喊了声:“御林军何在!”
于是,不计其数的御林军出现在浮锦大殿内,大都以弓箭做武器,冲准了敌人。
现在千余人和万余人,明显不成比例,尽管南弑教都还未来得及出场,贾仁之看上去已经是必胜。
“哼哼,”贾仁之冷冷看着易辞他们,又看了一遍南乐,接着狠下脸色,道,“众将听令!除了那个女人,其他一律不留活口!放箭!”
许久,殿内一直没有声响。
贾仁之骤然大怒:“我说话你们听不见吗?聋了么!”
但依然没有人理他。
“放箭。”这个时候,易辞淡淡说了句,但就是这轻声一句,使得所有弓箭手手中的弓箭顷刻间转换了方向,对准了贾仁之。
贾仁之大惊失色:“你们!”原来……原来……易阳和他们是一伙的!
“放箭。”易辞又冷冷重复了一遍,霎时间,万箭齐发,直直朝着贾仁之一人射过去!
接踵而至的利箭一个接一个逼在自己身上,贾仁之不久被血洗,他睁着大大的眼睛,迟迟不肯倒下,他不甘心!
身上的每一箭,都是被他残害了的生命对他的报复!
最后,他扑通往后仰了过去,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