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易辞一直守着独孤无香寸步不离。独孤无须的死对独孤无香来说打击很大,易辞的安抚让她一点一点从阴影中走出来,让她钻进了另一个避风港,同时,也让她变得更依赖,更彷徨,更贪心。
独孤无须头七那天,长清道人在清风观作法送他最后一程,摄政王府上下依易辞的命令前来祈祷。
法会开始前,南乐在观中闲逛,望见高处亭子上青袍微拂,霜发飘飘,负手而立的熟悉身影。
南乐示意阿嘉等在下面,而后独自一人上了亭子。
“长清道人。”她唤了声,“还记得我么?”
长清道人尚未转身看她便回道:“自然。”
“师弟给你的东西,可取到了?”他又开口。
“已经完成了他的嘱托。”
“嗯。”他说,“你可知,那日要杀你的人是谁?”
南乐点头,“是许瞬成。我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他几次报仇未遂,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那日我与他交手,他的人都是顶尖杀手,你该当心躲避。”
“嗯。”
长清道人抬头看着那方灰蒙蒙的天,语重心长道:“但是,该来的总还是回来,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
南乐垂眸深思。
阶下收听一切于耳的独孤无香若有所思,待他们谈话结束,也缓缓上了亭子。
独孤无香脚步沉稳,声音更是稳重许多:“道长,您还记得无香吗?”
长清轻点头,如霜的脸上依旧不染半分情绪。
“原来姐姐也在。”独孤无香似是刚刚发现南乐。她笑着,模样却不似曾经那般纯真,而是藏刀其中,那一声“姐姐”也叫得分外刺耳。
南乐看得出她判若两人的变化,也感受得到她对她的敌意,只淡淡“嗯”了声。
长清说:“无香,逝者已逝,望你早日想通。师弟尘缘已尽,命数如此,与旁人无关,你莫要误入歧途。”
独孤无香笑笑:“道长说的是,这些小易哥哥都已经教导过无香了,无香知道不是姐姐的错。”她看向南乐,“那日是无香太冲动了,错怪了姐姐,姐姐可否原谅妹妹?”
南乐含笑点头,“独孤前辈临走前,还要我好好照顾无香呢。”说着这些话,心确实累极了。
身后想起上台阶的脚步声,在独孤无香身边停下。
“那以后真是麻烦姐姐了。”独孤无香甜甜笑着,侧转身往易辞怀里靠了靠,盯着南乐看。南乐先前与她说她不在乎自己所谓的丈夫,独孤无香并没有尽信,甚至坚信她心里是有他的。
尽管此刻南乐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然看着他们,独孤无香不甘心,伸手环了环易辞的腰,“小易哥哥,送走外公以后,你带我去玩吧,我听说帝都是个热闹的地方,外公总是跟我讲,他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热闹,后来他年纪大了,都没来得及带我去热闹的地方玩过一回呢。”独孤无香看向易辞的双眸里充满期待,眼角余光还一直瞥向南乐,“过两日城东有庙会,你可以带我去吗?”
他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抬手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好。”
南乐依然面无波澜,脸上永远挂着浅浅的笑意。
“长清道人,时辰快到了。”易辞说。
长清微微点头,抬起手杖下台阶而去。
出来的时候阿嘉看见易辞和独孤无香携手走过,南乐慢慢地走在最后面,便心疼地去扶她:“小姐……”
她笑笑:“我没事啊。”
——
“小姐,皇上身边的高公公刚才来传话,问小姐愿不愿意去城东一起看庙会。”
“小姐,您就去吧,您已经在家待了两天了,这样下去会闷坏的。”
南乐思忖半晌,看了看外面星空满布的夜,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正是清风拂过的夜晚,城东的灯笼却将整条街照的如同白昼一样亮。
耍杂的碗盘在空中转动,烟火散了又绽放,处处精彩纷呈,却没有一件能进南乐的眼睛。
她只是跟着身旁的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种熟悉的氛围之下心事重重,思念叠叠。
路过卖年糕的摊子时,易阳开口问她;“南乐,你可有饿了?”
她似是没有听见,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
易阳又叫她:“南乐?”
“啊?”南乐如梦惊醒,“怎么了?”
易阳无奈地笑笑,“你饿不饿?吃年糕吗?”
“哦……我不饿。”
说完,她的肚子很不配合地叫了叫。
“身体果然比嘴巴诚实。”易阳调侃她,转身要去买年糕。
南乐眼睛忽然瞥到什么,拉住他说:“不吃年糕,我们去吃糖葫芦吧。”
“好。”易阳带着她往卖糖葫芦那一处走去。
好不容易穿过了重重人海,易阳已经拿出钱准备要糖葫芦了,却不想那一整个糖葫芦架子都被另一个人举了过去。
“够么?”
熟悉的声音让南乐身子一震。
“够够够……”小贩捧着手里的金元宝,识趣地走开了。
易辞举着糖葫芦架子的样子让南乐觉得熟悉极了,一样的身影,一样的白袍墨发,只是脸上不见了初遇时和煦的微笑,有的只是冰冷无情。
南乐看着他转了身,拔下一支糖葫芦,递给了独孤无香,说:“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独孤无香高兴地笑:“嗯!”
易阳有些气不过道:“二哥,你如此便有些不厚道了吧?”
易辞没有看他,专注细心地为独孤无香擦拭嘴边的糖渣,稍稍挑眉:“哦?我愿买,他愿卖,哪里不厚道?”他笑了笑,“方才七弟是要给本王的妻子买糖葫芦?那现在所有糖葫芦都是本王的了,自然也是本王妻子的,七弟可还会觉得本王不厚道?”
易阳听出他话外话,自知是自己先拐出来了人家的老婆,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
倘若换做从前的南乐,这个时候,才不管对方是谁,她早上手去抢了。然而现在,她只是在忍着心中的酸水,静静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妾恩爱。
“无香,你还吃吗?”他温柔询问着,眼角余光在南乐周身流连,其实他多希望她像以前一样大闹一场,变成之前那个无理取闹的她,而不是现在的委曲求全。
独孤无香拿了满手的糖葫芦,嘴里的为还没咽下,咕噜咕噜地说:“小易哥哥,无香再吃就吃成猪了,还是给姐姐吃吧。”
南乐只觉得胃里翻山倒海地折磨着她,那种糖腻的恶心劲儿又上来了,她刚想开口说她不吃,易辞手重重一摔,那糖葫芦便翻在了地上,碎的碎,脏的脏,引得路人一阵可惜。
“小易哥哥……姐姐还没吃呢……”独孤无香怯怯说,靠在他胸膛往南乐那里看的时候却在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易阳怒道:“二哥,你如此,可是厚道?”
易辞搂着独孤无香笑道,“本王既已经买了,那喂妻子喂狗还是扔了,也权在在于本王。”
“走吧,我们去看戏。”易辞握紧独孤无香的手往杂耍那一处去了。
易阳心中的火气怎么也灭不了了:“南乐,你为这样一个人付出,可是值得?”
他什么都不知道,南乐心里什么都知道。易辞一直都在跟她赌气,想到这里,南乐心中就充满了无尽酸楚,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了,她一开始的目的确实是撮合易辞和独孤无香,然而最后,只是他在配合她做戏。
她苦涩笑笑,“我们去吃年糕吧。”
刚行一步,风云忽变。
街上一片惨绝人寰的尖叫,所有人四处逃窜,整条街乱成一团。
黑衣人持剑飞来,招招致命,招招至南乐。
南乐拔剑抵挡,易阳横剑护她,易辞眉头一皱,心头一紧,更是松了独孤无香利索旋身过去。
独孤无香看着他翻飞杀敌,一招一式都先在南乐周身动作。虽然这些黑衣人都只是冲着南乐来的,可是她一点武功都不会啊,他就这样放心把她孤身留在这儿吗?只如此,独孤无香便看得出易辞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是谁,他一个表情便打破了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心中愤恨升腾,袖中一支银针毫不犹豫地朝着南乐的腿射出。
南乐毫无防备,只觉得腿狠狠一软,带着她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眼前利刃极速刺过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久久未曾感觉到痛,双眼再睁时,正是黑衣人败退撤逃,而挡在身前的人,左肩前被深深刺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袍。
耳际只余独孤无香懊悔不已的惊呼:“小易哥哥!”
“易辞……”南乐声音顿时沙哑,张大了的瞳孔中映着易辞强忍着疼痛却仍是皱了眉头的脸。
南乐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在配合她做戏。她想让他爱无香,他便爱无香;她想让他娶无香,他便娶无香;她想让他陪无香,他便陪无香……看到他拥别人入怀,渐渐不在乎她,她假装自己很高兴,也假装他很高兴,可以一到危急时刻,他又会为她奋不顾身,南乐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为什么要逼那么那么在乎她的人表现出不在乎她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