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乐就这么坐在悬崖边,怅然若失了许久许久。
当最后一滴眼泪落下,眼前渐渐清晰了。
地上的那个门主令牌也清晰了。
那是风迟皓在倒下去之前,丢在地上的。
南乐愣愣地捡了起来。纵然她亲手杀了他,他都还是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她。
得了门主令牌,便能得到所有门徒的忠心,这是风迟皓在死之前定下的最后一条门规。
竟也是为亲手杀了他的人所定。
“南乐姐姐。”
熟悉的唤声在身后响起,南乐站起转身,看见易辞正定定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小小的易梓兼朝她喊了一声。
易辞适时松开易梓兼的手,他便迈开小短腿朝南乐跑了过去,却在触碰她裙角的那一刻,被她躲开。
南乐用睥睨众生的目光冷冷看了他一眼。
“乐儿,跟我走吧。”易辞说。
跟你走啊……她还不能。
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完。并且,她之前说她不爱他,说他不是她的快乐,说她不会回头,说她不需要他,她当着他的面杀了无辜的国公府奴仆,她好不容易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人……虽然他可能并不相信,或者是他认为,她还会再变成原来的样子。
起码她必须在完成所有任务之前,都不能让他这么认为。
“同样的话,本教主不想再说第二次,尤其不想对这么自以为是的人说第二次,”
她说罢,径直擦过他的肩往南弑教中走去,顺便唤道:“白韶,还不快走。”
宋寻为难地看了看易辞,易辞冲她点了点头,她才跟上南乐隐进了门内。
易梓兼过来拉住易辞的手,仰着小脑袋问:“皇叔,南乐姐姐为什么不跟我们走?”
易辞揉揉他的小脑袋,笑笑说:“放心吧,我迟早会让她跟我们走。”
易梓兼相信地点点头。
——
南乐有了门主令牌,便顺利地将寥生门改编入南弑教下。
南弑教从不接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任务,在这一点上与寥生门完全不同。
就此,寥生门在江湖上彻底消失。
和风迟皓一样彻底消失了。
第四道任务圆满完成。
明玉镜给出的第五道任务是——快乐。
南乐接到这个任务的第一反应便是,这还不简单?
于是她每天对着铜镜笑,以为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
但是并没有。
她遂改编策略,在南弑教内大摆宴席,与教徒七天七夜的畅饮,她每天都笑的特别痛快。
但是依然没有完成任务。
南乐就傻住了。
她不快乐么?她哪里不快乐了,她多快乐啊,这个明玉镜有毛病吧?凭什么来质疑她所认为的快乐,自以为是得就跟他一样……
每次她觉得自己足够快乐去打开明玉镜却被宣告自欺欺人以后,她都会想到那个和明玉镜一样自以为是的人,他也说她不快乐,他说只有他才能缓解她的心悸之症,说只有他才能给她快乐。
想到这里,她怅然了。
她才不相信!总有办法的获得快乐的,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等她完成最后两道任务,或许就要大限将至,她怎么能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长痛不如短痛,所有遗憾……都等来生再补吧……
快乐,怎么才算快乐呢?
折腾了几天,她发现这个任务才是最难的,微笑也不行,大笑也不行,笑个不停也不行,到底要怎样啊!
每次她失落失望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思念起他。
思念从前他们之间的种种快乐。
那个才是真正的快乐么?
非他不可么?
——
易阳刚坐稳皇位,贾仁之也一直在皇宫里帮他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务,抽不开身回南弑教一趟,所以就天天往山上给南乐送奇珍异宝,南乐发现这些奇珍异宝并不能让她快乐以后,看都懒得看直接扔进仓库。
“教主,这是……”白韶一如既往地为南乐介绍今天送来的东西。
南乐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睛摆手说:“哦,真好看……放起来吧……”
这次白韶却没有轻易走开,而是固执的介绍道:“此物名叫雕心花,生长于遥远的落北山……”
南乐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转头呆呆看住那朵鲜红熟悉的雕心花,将它捏在手里。
仍然记得她曾为了这个东西让易辞教她轻功,借势爬上了摄政王府的蓝枫苑,机缘巧合地成为了他的丫鬟……
再到最后,他将这朵花赠与她,说让她嫁给他……
一时间,南乐的脑子里都装满了那个人,那些往事。
只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心痛感席卷而来,南乐一把将花丢给白韶,拧紧胸口,别过头喊道:“扔了!把它扔了!别再让我看见它!”
她每天都在尽力不去想他,今天好不容易脑子清净了一会儿,却又将这东西拿到她眼前?
白韶愣了一会儿,忙带着雕心花消失在殿内。
南乐疲惫地重新躺回塌上,心中的痛楚久久不能消散……
宋寻带着雕心花来到了凤阳山山脚下筑立在此的一间小木屋。
她复命道:“殿下,小姐她不收下,她说……让我扔掉。”
易辞似乎早已料到,只道:“她碰过这朵花了吧?”
“碰过。”
易辞弯了弯嘴角,“那就好。你回去吧,好好照顾她。”
宋寻走以后,易辞拿了一把铁锹,到木屋外土地上,挽起袖子专心致志挖起土来,嘴上不自觉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易梓兼见状,也蹲下来:“皇叔,你在做什么?”
“种花。”
“这是什么花?”
“这是可以钓鱼的花。”
易辞看着他一头雾水的小模样,笑了笑。
易辞咬破了手指,在挖好的土坑里滴了一滴血,将雕心花种进去。
大功告成以后,他拉起易梓兼的小手,说:“好了,我们进去吧,过几天鱼就上钩了。”
——
这些天南乐一直未曾出门,她一直在琢磨自已的快乐。
她每天都要琢磨一遍,所以每天都要想他一遍。
所以她越想抑郁了。
春天总是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夏季的阳光已普照大地。
浓郁的花香穿过大门的罅隙,溢满整座大院。
午后沉睡中的南乐被浓烈花香刺激了鼻腔,热烈而香甜的味道将她从梦中牵引出来。
她睁开眼,昏昏沉沉叫了两声:“白韶,白韶——”
白韶速速应声而来。
“这是什么味道?”
白韶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清浅笑意:“教主,花飘香的时候到了。”
“什么花?”还会在特定的时间内飘风香?有这样的花么?
白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教主,外面的花都开了,您好久没有出门了,出去看看吧。”
南乐觉得很累,但是却睡意全无。她抬起乏惫的眼皮看向窗外昏黄色暖阳的照射,树叶轻颤,似有清风抚过,想来是个赏花的好天气。
南乐拖着慵懒的身子到外面,门刚打开,火红的花海便映满了呆滞的双眸。
漫山遍野的……雕心花……
红艳的花随着山势起起伏伏,像波浪一样涌动看,而就在门口,一朵新生的花苞正随着她脑海里蓦然出现的那人迎风怒放。
而就在花海的另一端,静静伫立的男子含着笑,满是柔情地望着她。
南乐恍然大悟。
原来这片花海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
雕心花,雕琢人心,雕琢思念,一直以来,她对他思念的叠加让原本唯一的一朵花一下子泛滥成灾了……
便是因为她的思念,泛滥成灾了……
易辞将第一朵雕心花栽在山脚下,按照常理,只要她想他一日,雕心花就会蔓开藏在地下的根,继而生出另一朵,可是,没想到,才短短几十日,便开了满山,在第一百朵花慢慢绽放时,花香四溢……
易辞挂着笑容朝她缓步走来,身后的红火分外刺眼,似乎都在替他证明她是爱他的。
易辞在她面前驻足张开双臂,定定看住她,等着她。
南乐再也不能骗他了,也再也不能骗她自己了,两行泪似她溢出来的思念般汹涌地滑落,在这一刻,她再也不想去管什么明玉镜,管什么任务,她再也不想硬撑了,只想躲进她温暖的避风港,再也不出来……她才终于明白,原来真的只有他才能让她快乐。
南乐流着泪笑了笑,而后抛下了所有的决定、想法,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易辞紧紧搂住她。他终于成功地,让这个倔强的姑娘回到自己身边了……
南乐在他怀里肆意的流泪,心里却是甜甜的,美美的。
总是不管她将自己逼入了怎样的绝境,不管她做了多少让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不管她已经多无畏,已经做了多少使自己痛苦的决定,仍有一个人,默默站在她身后,精心地设计着一切,只为守护她坚强外壳下脆弱的心,耐心等待着她回头……
易辞放开了她些许,捧住她的脸,大拇指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又一次说:“乐儿,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再也没有阴谋诡计,再也没有皇权斗争,我们去我们一开始相遇的地方,江州。我们回小竹楼,从今以后,你,我,兼儿,守在一起,平凡的生活一辈子。好吗?”
南乐哽咽地笑了笑,“好……好。”
易辞低头深深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