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幽人谷当真如那船夫所说,有三四匹獓狼出没,而他和南乐此刻安然无恙,那搞不好,另外三个人正各被一匹狼追得满天跑。
南乐扶着石头站起身,船夫跟着一瘸一拐的她往山谷中寻去,整个幽人谷都回荡着二人的唤声。
“风迟皓——”
“风公子——”
“苏月婵——”
“苏姑娘——”
“姓易的——”
“姓……呃……易公子——”
他们一路喊到山谷深处,却未有人回应。
南乐在想,她没有带剑,要是真遇到狼了,她一个瘸子自身都难保,还得带着一个老头,那可真是要死翘翘了。
南乐遂从树上折下长长一截枯树枝,探路防护作拐杖,继续喊着往别处寻去。
“南乐!”寻了大半个山谷,终于听得一声回应。
南乐循着入耳的女声回头,见苏月婵在小河那岸掉踩着水中石头匆匆而来。
行至南乐跟前,苏月婵正准备开口问什么,就被南乐先一步抢了话茬:“怎么样?你遇到狼了吗?”
苏月婵茫然道:“狼?这里有狼么?”
南乐闻言扶额叹了口气。
苏月婵也没有遇上狼,那搞不好,另外两个人各被两匹狼追得到处跑。
苏月婵没再追问南乐未作答的问题,而是顾自问道:“对了,你看见易辞了吗?
南乐刻意望了望只他们三人的方圆百里,“你说呢?”
苏月婵神色暗淡了下来,异常失落。
南乐拄着拐杖迈开步往前走,“还傻着干嘛?说不定他们现在在等我们去给他们收尸呢,快找吧。”
苏月婵忙跟上,忧心问道:“他们到底遇上什么事了?狼么?”
南乐烦她问东问西的模样,尤其烦她一脸担心某人而问东问西的模样。
她转过身,拿手中的树枝抵住她:“你先回答我,跟他来成州到底做什么?”
“……”苏月婵哑言。
船夫以为南乐记性不好使,便提醒她说:“南姑娘,易公子先前说过了,夫妻二人是来这里小住几日的。”
南乐瞪了船夫一眼。她特别讨厌听这个老头说话,一张口就让她不顺心,而且尤其讨厌听他说什么“夫妻俩”。
南乐便斥他道:“大人说话,老孩儿插什么嘴。”
船夫便也不敢再吱声。
南乐见苏月婵不愿说,也不再去问,她忽然转念一想,他要干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要跟谁一块儿去,去做什么事统统不是她该知道的,就像她也不会告诉他她要做什么,所以也不该问他他的目的,这样最公平。
南乐继续往前走,回答苏月婵之前的问题道:“这里有几匹獓狼,如今你我既然都没碰上,那它们肯定追着那两个人去了。”
“应该不会有事,他们……”
南乐知道苏月婵想说什么,即刻开口打断道:“獓狼不是普通的狼,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那就中毒了,是会死的。”
易辞和风迟皓纵然武功高强,但也不能保证不会被咬到。
苏月婵信了南乐,开始彷徨地东张西望。
南乐正走着,左腿上的伤口忽然传来一波波剧烈的痛惑,牵连着她整条左腿几乎都要失去知觉,她咬住牙扶着树枝停了一会儿。
“怎么了?”苏月婶察觉到她的异常过来扶她,“南乐,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南乐的腿正在慢慢恢复知觉,不似方才那般疼痛,便摆摆手道:“没事。”继续往前走。
刚走没两步,那痛感又袭来,她没打算停下,准备硬撑着往前走。
一阵风忽然吹过,身旁闪过一抹黑影,南乐的腰被人轻轻一揽,双腿弯曲,再一眨眼,已经稳当当坐在了身后的岩石上。
“你受伤了。”
南乐还没来得及看这人是谁,便先回一句:“废话。”
不过听这声音也知道是风迟皓。
“对了,风迟皓,你遇到獓狼了吗?”
“没。”
南乐无语地摇了摇头,完了完了,那倒霉蛋估计一个人被三四匹狼追着呢。
风迟皓撩开了她的裙摆,就着月色查看她的伤势,南乐摆手说:“没事,就是磕了一下,有点儿疼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风迟皓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撕开了她小腿上的浸了血的裤袜,显露出一道已经没了血色浮肿起来的抓痕。
不过即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风迟酷的判断:“你碰上獓狼了?还伤了哪里?”
南乐诧异:“哈?你说这是獓狼抓的?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风迟皓在她脚腕处摸了摸脉搏,疑心道:“毒已经逼出来了,有好一会儿了。”
南乐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风迟酷便原原本本跟她说一遍:“你中了獓狼的毒,但是现在毒已经逼出来了。刚开始会有些疼,慢慢就好了。”
“谁给你逼的毒?”风迟皓问,他看向苏月婵,“你?”
苏月婵摇摇头,“我也是刚找到南乐。”
南乐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心沉了沉。
彼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声,直冲幽暗的天际。
南手忙忍痛站起来,一瘸一拐往那方去。
沿着溪流顺行而下,河道在青石山壁处曲折迂回。
南乐攀着高石爬上去,在石顶立定,见四面环山的那片平坦黄士之上,处处横着狼尸,最后死的那一条正被握着匕首的人拎着脑袋。
南乐看着血淋淋的一幕,即抬脚要过去,却在前脚踏出去的那一刻想起自己的腿受了伤,这么跳下去恐怕得摔个狗啃泥。
跟在苏月婵后面的风迟皓见状,忙推开前面的人伸手去够她,奈向脚边时高石阻得了他,让伸出去的手扑了一场空。
南乐刚跳出去便觉得腿阵痛了一下,直直摔了下去,还好,前方的人已经转过了身闪过来将她稳稳扶在怀里。
南乐在他胸膛里撞了一下,忙推开他,听他带有责备地道:“腿受伤了还跳,都这个时候了还逞能。”
南乐与他四目相接,不知该说什么。
果然是他,为她逼出了狼毒,又将獓狼引到这一处作战。
南乐的心刺疼了一下。
为了寥生门,她不得不接近风迟皓,又不能把事实告诉易辞,因为所有任务,她必须独立完成。而无论她有什么异常举动、为什么突然间对他那么冷漠,他统统不过问,因为他太了解她了,像南乐那么倔强的性子,除非到了她想坦白的时候,否则一个字也不会说。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在保护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她。
南乐忍住不去猜测他身上的血是他的还是狼的,可眼神总不自觉往那边瞟。
易辞似乎察觉到,似笑非笑地捅破她说:“你想看就看吧,”他特意张开双臂,“免费的。”
“……”南乐转过了头,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偏不,不看你又能如何?天会塌下来还是地会陷下去啊?”说着她自己跟自己赌气似的背对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刚落下,下方的黄土地裂开似的震了一下
南乐险些没站稳,惊了一下,听身后传来笑声:“天是不会塌下来,但恐怕地真的会陷下去啊。那你确定不回头看一看我吗?”
南乐才不信这邪,正准备再走一步试一试,就见苏月婵从石头上爬了上来,“易辞,”她喊了一声,“你可有受伤?”
苏月婵从石上轻盈跃下,可顿时,脚下那片土地又向下塌了塌,造出一声巨响。
她立刻定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看着那不太对劲儿的土地,只轻轻蹲下来,手指敲击地面附耳倾听。
她若有所思,说:“很显然……”
南乐抱着胳膊接道:“你比我胖。”
“……”苏月婵站起来,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理智,“不。这下面是空的,而且很有可能塌下去。所以千万不要乱走动,得想个明哲保身的法子。”
届时,第四个人从石上跳了下来,重重落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轰隆隆”地连连几声巨响,地面直直向下陷了半臂高。
大家都摔坐在了地上,看着略显尴尬的风迟皓。
待稳定下来以后,南乐拍了拍旁边风迟皓的肩:“你才是最胖的。”
南乐这往他肩上一拍,地面瞬时就又晃了晃,苏月婵忙呼道:“不要动!现在每动一下都有可能会塌下去,只要我们都不动,暂时不会有事!”
“诶?你们怎么都坐地上了?”船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费力地爬上了石头,“唉,年纪大了。不过好歹砍过二十年的柴,”船夫嘿嘿笑了两声,立定在石头上,“现在犹是老当益壮啊。”
说完,为了证明他的老当益壮,纵身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别!”南乐急喊了一声,可是为时已晚。
船夫刚落地,地面便轰然坍塌了下去。
五个人随着厚土摔在了洋灰地面上,潮湿阴冷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南乐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而后转身看着捂着老腰直喊疼的船夫,敬佩道:“您还真是老当益壮。”
“……”船夫惭愧。
苏月婵打量道:“这下面……竟有这大空间,难道……有人住在这里?”
易辞环视道:“不像有人,倒像是有狼。”
经过刚才与獓狼的撕杀,他太熟悉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了。
这时候,南乐看着他身后幽黑角落里的那几双红色的眼睛,正慢慢往这边靠近。
她睁大眼睛,指着那边,“你说得对,而且……就在你身后。”
易辞似乎已经察觉到,不慌不忙地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丢给了腿脚不方便的南乐,“接着。注意保护自己,还有你旁边那个。”
船夫闻言,忙躲到南乐身后,顿时觉得安全了一点儿,结果又听易辞对南乐说:“要是打不过就先拿他挡挡!”
交待完后,他和风迟皓,苏月婵四散分开朝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恶狼一步步走过去,准备徒手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