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此时此刻,太多情绪充斥在心头,能够准确被捕捉提炼的第一种情绪居然是——后悔。
麦萌杵在门口,内心疯狂痛斥自己的懒惰——刚才就不应该嫌麻烦省略眼影的步骤!胭脂的红色如果点缀在眼角岂不是楚楚动人?现在自己的眼泡会不会太肿?啊!还有眉毛也没修!
她内心翻云覆雨一通大戏过去,整个人越发紧张,觉得时间像是被拉长,一分一秒都分外难捱。
所幸,鹿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他很快就洗完出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只是头发还湿着,就那么随意披散在后面。
如果有倒带重播,麦萌一定会感叹自己真是粉丝素质过硬。在此时此刻,她条件反射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头发不吹干会感冒的。”
鹿真一挑眉,笑了:“吹干?”
“啊。”麦萌局促地把目光从他的笑容上移开,“擦干也行……”
“你来帮我擦吧。”
麦萌剩下的话瞬间蒸发,她呆站着,看鹿真从旁边架子上抽出一条布巾,人往榻上一坐,就这么朝她招招手:“过来。”
“……”
“愣着干什么?”鹿真又露出他那招牌的笑容了。
超话里许多粉丝曾经就像做什么数学推导似的,仔仔细细研究过他的笑容。鹿真笑起来左边嘴角总是会比右边高一些,轻慢又落拓,眼睛不是笑眼,便显得那笑意游刃有余,偏偏他笑的时候又极喜欢盯着人看,就仿佛要把他的心意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全塞给他看着的那个人。
他曾经喜欢对着队友笑,喜欢对着节目上的主持人、剧组的导演、还有经纪人笑。
他的笑容甚至在艺人中都算有名,每年有一天是“国际微笑日”,在各大媒体平台上总会看见他的海报,似乎全世界都是他的笑容。
现在,在没有别人的房间里,他却对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麦萌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手同脚挪过去的,榻很高,她站着根本无法好好地帮鹿真擦头发,便跪坐在鹿真的身边,歪着身体,仔仔细细地帮他擦。
皂角的味道和鹿真身上的热气简直像是要一起融化掉麦萌,她觉得自己呼吸都被制约,脑子像是浆糊一样,无法思考。
她追随他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样子的他。演出失利,红着眼眶隐忍的;在剧组摸爬滚打出一身泥水却开心大笑的;在同行面前矜持又谦逊的……唯独没有见过私下的他。
除了气味和温度,偏偏鹿真还不放过她。她给他擦头发,他就跟她说话:“去抱月山,我打算带寐海一起去。”
“啊……好……”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说,他手上有第二卷卷轴。在你看的剧情里,你还记得第二卷卷轴是在他手上吗?”
“我……我记不清了……”现在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光是维持着自己不要在偶像面前失礼,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鹿真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音。他说:“寐海答应要给我一半,不要白不要,那一半现在已经在我手中了,与你给我的那个其实很不同。”
“是、是吗?”
“嗯。”鹿真说,“你给我的那个就是普通纸卷,而寐海那个是丝绸所制,做工十分精致。”
“那……或许是丝绸的携带不便,柳真换过卷轴……”
“是吗。”鹿真轻声,“也或许是寐海骗我?”
“应该不会。”麦萌摇摇头,“原来的卷轴的确是丝绸的……只不过……”
“只不过,是你换了。”
鹿真的声音清清冷冷响起,麦萌拿着布巾的手一顿。
在这温柔朦胧的气氛中,她甚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鹿真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凉了下来。
鹿真说:“听到卷轴不一样,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寐海有问题,而是找借口说或许是因为柳真,这是因为你心里知道,是你给我的卷轴替换过了。”
他又说:“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我身为光伟的艺人尚且没有见过骊儒家族的老总,他必然为人极为低调,不为公众所知,怎么你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天你来救我,甚至比其他人都快,你一眼就看到了寐海,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像……你原本就认识他似的。”
鹿真说着,突然伸手握住麦萌的手腕,往他身上一拽!麦萌猝不及防,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在了鹿真身上!而鹿真转了个身,直接将她压在床头,她背后是坚硬的木板,面前三个方向全被鹿真掌握,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的身体范围之中。
“你看,你的表情在告诉我,我猜对了。”声音很轻,像是对情人的耳语,可眼神却冷得一丝情面都不留。
“麦萌,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和寐海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替换掉卷轴?”
……
麦萌呆呆地看着偶像近在咫尺的脸。当她终于反应过来鹿真在怀疑她什么的时候,她浑身上下的血都凉透了。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麦萌一下全明白了,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你故意在这个时候洗澡,故意让我擦头发,全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是不是?”
鹿真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
麦萌一下子……哭了。
大颗的泪珠从她眼角一下冒了出来,顺着鬓角滑进头发深处,一颗接一颗。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却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反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无声,才更显得她真切地悲恸着。
鹿真先是笑了一声,“你还好意思哭?”
然而麦萌只是哭,哭的稀里哗啦,他脸上强撑的笑容便渐渐崩裂了。
他骤然后退,瞬间解开了对麦萌的压迫和禁锢。
鹿真坐在榻上,背对着麦萌,几乎气急败坏了,“你还哭?我都没哭!你们女生是不是一心虚就只会用这一招?你真以为我对你下不去手?”
“不是……不是的……”麦萌哽咽着,在他背后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是、不是心虚。”
“不要怀疑我,呜呜呜……”突然觉得肩膀的衣料一绷,鹿真低头,看见一只小手从背后过来拽住了他的袖子,“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因为怕你被我吓到呜呜呜啊呜呜……”
鹿真嗤笑一声,不以为意,“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吓到我。说,你是不是认识寐海?”
“认、认识……”麦萌委屈地吸吸鼻子,“他是我父亲。”
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