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酒肆之中除了姝狸是亥时息、辰时起,其余的人皆是子时息、巳时起,所以当第二日的早晨姝狸和店中的小精怪们收拾完后院正准备去前堂开店时,却发现商琭已经起了,而且姝狸还发现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
“阿琭,你怎么了,怎么起得这般早?”姝狸一边指挥着小精怪们收拾前堂,一边走过去接过商琭手中的扫帚,在拿过扇子的同时,商琭瞬间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向前倒下,姝狸一看急忙将他扶助,见商琭精神有些恍惚,便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一坐下,姝狸便帮商琭揉着额头,轻轻的询问:“你这是怎的,怎么一大早便成了这副模样,你昨晚没睡吗?”
有姝狸揉着头,商琭感觉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舒服了许多,可是当听到姝狸问他是否一宿没睡时,心中的那股委屈瞬间从心里如火山喷发一般涌上头头顶,最后转换成泪水从眼眶中溢出,但是商琭极力遏制着心中的那个委屈,不让泪水迸发出来。
“昨个晚上是谁把那个疯女人的魂魄带回来的,唱了一晚的戏,我一宿没睡着,你们都是有法术的,设给结界就什么都听不见了。”说着说着商琭感觉自己委屈得就快哭了,冰儿昨个丑时的时候来跟他说若姐带了一个恶鬼回来,让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只能天亮才能出去,结果却冰儿走了不久之后便听见了一阵唱戏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强忽弱,迟缓却又尖细,吓得商琭起了一身的疙瘩,这声音一会儿在他门口,一会儿又离他屋子很远,看来是那恶鬼想进他的屋子却进不来,多半是冰儿给她设了结界,可是他为何不能给自己设一个能够挡住那声音的,于是乎商琭就这样伴着吓人的唱戏声睁着眼熬到了天明,天亮了才敢出了屋子。
瞧着商琭委屈的不行的模样,姝狸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昨晚上自己也没想到他,心中不免有些许内疚,于是她跟商琭说了几句之后便去后厨给商琭拿了刚蒸的包子给他,待姝狸回来之后,商琭拿起桌上的包子就开始啃,尤其是那副饱含泪水的双目,看是去可怜兮兮的。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冰儿和敖凛也起了,到了前堂本想去抢商琭的包子吃,却被姝狸拦了下来责骂了几句,然后他们俩灰溜溜的去后厨将早饭端了出来,至于孟羲和杜若,他们俩自从入了凡间之后便随了凡间的作息,昨个又回来的太晚,姝狸想再待会儿再去叫他们起来。
冰儿与敖凛同商琭围坐在一起,此时冰儿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包子便往门外走去,姝狸一问才知原来是昨晚上孟大哥一回来便跟他吩咐了第二日起来之后便去大理寺找孙晨,让他把云砚找来无归,今早起得太晚让他给忘了。
过了一会,差不多杜若和孟羲都起了,恰好此时冰儿也带着云砚回来了。
“不知杜姑娘和孟公子将我找来何事?”云砚衣摆一挑坐在了杜若和孟羲的对面,今日一早他方才在大理寺了结了手里的任务就被孙大哥带着那位叫做冰儿的孩童给拦住了去路,说是无归酒肆的杜姑娘和孟公子有事找他,于是乎他便被那位名唤冰儿的孩子给带到了无归酒肆之中,还莫名其妙的被面前的这两位给拉到了这个比较僻静的客房之中。
孟羲和杜若见云砚来了之后便将他给拉到了二楼最里面的房中,又命冰儿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既然孙大哥请我们去解决你府上之事,自然也会告诉你,我们并非寻常人,那么我今日便开门见山的的说了,不知云公子可认识这半块玉佩。”
杜若从锦囊中掏出了昨日在云府捡到的玉佩,当她拿出来时,云砚的神色明显的变了,他凝神盯着那块玉佩,这是他藏在书房中的玉佩,还以为发生那那场大火之后,玉佩也同样被烧了,如今为何会在杜若的手中:“杜姑娘,这块玉佩怎会在你手中?”
“你先别管这块玉佩为何会在我的手中,昨晚我们二人在与你分别之后,在那个戏园子,我们遇上了一个恶鬼,而那个恶鬼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但唯独对你的这半块玉佩有反应,还请云公子如实告知我们,你昨晚去那个已经荒废了好几年的戏园子到底是为了祭奠何人!”杜若言辞逐渐严厉,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而且这块玉佩的另一半,我在几年前恰好见过!”
“什么,你见过这块玉佩的另一半,在什么地方!”在云砚的面前,此时的杜若丝毫不像世人口中那个整日嬉笑的老板娘,就像一个极有威严的判官,在审查他这个犯了错的人,而云砚也在杜若的责问中渐渐萎靡,不敢直视杜若的眼神,可是就在听见杜若说这块玉佩的另一半她在几年前见过时便来了精神。
“云公子,如果想知另一半玉佩的下落就请先告知我,你昨晚究竟是去祭拜谁!”
说到激动时杜若就快要爬上桌子了,此时在孟羲的眼中,杜若一只腿搭在桌子上,与孟羲面对面瞪着杜若,俨然一副女土匪的模样,孟羲是在是看不下去了,即便是她再有理由也不能让她如此放纵无礼,于是一下子便将杜若从桌子上扒拉下来。
“昨日,我去祭拜我的娘子。”
“娘子!”毕竟杜若与云砚并不熟识此时孙晨也不再这里,也不好问,但疯癫的魂魄是个女子且她对这块玉佩的反应十分的激烈,说不定就是他口中的娘子,想着想着,杜若从腰带中掏出了这块玉佩的半块,这是几年前她在接一个孩子的魂魄的时候挂在那孩子身上的,孩子的魂魄寄宿在玉佩里,产生了怨气,她在度化那孩子时玉佩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还是两年前在收那个戏园子班主的残魂时在废墟里找到的,当时这块玉佩的怨气极盛,她害怕会伤害到凡人便带回了无归埋在了桃花树下以此净化:“这块玉佩是两年前我在那个被烧毁的戏园子里找到的,昨夜在遇见你之后我们便在戏园子里见到了一个恶鬼,你可曾认识。”
杜若边说边走到窗台边,一掌便推开了窗,同时随风而来的是一段歌谣: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这个歌谣的声音他极为熟悉,云砚此时瞬间就站了起来,是她。
云砚一个箭步就往窗台便跑去,目光涉及处,眼神越来越晦暗,神情越来越悲伤,手也抓着窗柩越抓越紧,就连脸上的青筋都在一瞬间爆了出来。
“怜儿。”窗台下是无归酒肆的后院,园中的桃花盛开,花瓣随风飞舞,那场景简直美极了,可是就在那飞舞的桃花花瓣中,一个批头散发,衣衫破烂的女子在徘徊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仿佛是在唱戏一般的动作,她反复的唱着那首《江有汜》,听着那凄惨悲凉的声音,云砚的心就像是被拿在油锅里被煎了一样的痛:“她就是我的娘子,她怎会变成恶鬼,我娘不是说已经给她超度了吗,怎么会变成恶鬼。”
“怜儿,她是你的娘子。”
此时的云砚眼神血红,杜若看在眼里,似乎这女子对于云砚来说十分的重要,杜若站在云砚的身边,看着他的那模样叹了口气,又是一对痴儿女呀,她拍了拍云砚的肩膀说:“她身上的怨念太深、羁绊太重,无法转生,即便是你父母当真给她超度也无法度化她身上的怨念。”
“那杜姑娘可有何办法?”云砚心想既然他们叫他来自然是有办法的,更何况孙大哥说了他们并非寻常人,他们肯定有办法救怜儿。
“办法我有,但我要知道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砚抬起头看着杜若,她的眼神坚定,让云砚有一种很放心的感觉,他微微顿了顿,抬起手擦去了自己的眼泪,开口说出了属于他的故事。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苦读的书生,世代书香门第,幼时身体孱弱,父亲便让他跟随自己的伯父去习了武,而这位伯父本是大理寺少卿,后辞官回乡,常与他讲曾经伯父破获的刑案,他也受了的影响他不想随了父亲的心愿成为一个一生都为了考取功名而读死书的书生。
那时,他十分的困惑,一面是父亲的期望,一面是自己内心愤愤不平、按捺不住的内心。
再一次随伯父听戏时,他遇上了被恶霸欺凌的她,他救下了她,打跑了那些欺行霸市的恶霸们,后来在送她回家时她才发现她竟然是他与伯父经常去的那家戏园子的人,而她竟然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个花旦,虽然经常与伯父去戏园子,但因为那些戏子们皆是浓妆,看不清脸,所以竟然不知道卸了妆的她看上去竟然如此的清秀靓丽,虽然容貌并不是那种惊为天人,但却清丽可人。
在分别之前他与她相约,下一次定要去听她的戏,一来二往两人竟然互生情愫,但是当时他的家虽然算不上极富之家,但也算得上是世代书香门第,家境殷实,在当地也是能够说得上话的家族,然而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他娶一个戏子的。
为此他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便带着白怜儿逃了出去,隐居了起来,也和白怜儿度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他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过下去,怎奈何他本就是不安于现状的人,内心还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想要成就一番事业。
就在此时伯父的一封信打乱了他的生活,伯父说他已托人举荐他如大理寺任职,希望他尽快启程,当他接到这封信的信的时候,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却未曾料到当他告诉她时,他却出乎意料的支持。
后来他在启程之前将白怜儿带回了云家,父亲和母亲自然会很生气,但不知道白怜儿和父母说了什么,但父亲却难得同意将白怜儿留了下来,后来他便辞别了父母和白怜儿,从江南启程前往皇城,开始了自己的仕途。
这些年自己也随时送信会家乡询问父母和怜儿的消息,但母亲每次都说她很好,不要牵挂,再后来便是两年前,他升任大理寺少卿,也算在皇城站稳了脚跟便将父母从家乡接了过来,这是父母才告诉他,白怜儿在他走后便回了戏班子,而且她三年前便已经去世了,但是父母也接回了她的骨灰安葬,为了让他安心才选择不告诉他。
后来,城外的一场异常的大火,让他知道了那竟然就是当初怜儿所在的戏园子,他已经无法回乡祭拜,便在那个焚毁的戏园子祭拜自己的娘子。
但如今,她却变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鬼,他不知当年在他离开之后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才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两年前,我母亲来皇城时告知我,她已经给怜儿安排了灵位,她怎会成为恶鬼。”云砚十分的伤心,心中不断的想,难道父母当年告诉他的竟然是假的,是在哄骗他的吗。
杜若看着云砚那副失落的模样不免心生怜悯,心想,如果要将这恶鬼的怨气去除,唯有去除她心中的怨念,而要去除她的怨念,就只有去探究当年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魂魄现在是疯疯癫癫的模样,强行探灵恐怕不是个好方法,而且对于使用探灵术对被使用者的伤害太大,但是既然云砚都已经来了,说不定,那个叫做白怜儿的魂魄见到云砚能够清醒过来呢。
于是,杜若和孟羲将云砚带到了后院,刚入后院时那女子看上去还算是正常不疯也不癫,
只是嘟囔着在那里唱那首歌谣,可是谁知道,白怜儿看见了云砚,瞬间怨气爆发,张牙舞爪的像云砚冲去,可是就在要冲过来时,身边的桃花树瞬间花瓣纷飞形成了阵法挡住了她的去路。
得亏是后院设了结界,寻常凡人是看不见也听不见,如果被他们发现了,这估计得造成大恐慌,那女子模样穷凶极恶的盯着云砚,仿佛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一副想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如若不是桃花阵法拦着恐怕云砚连皮都会被那女鬼给扒拉下来。
“看来今日是没有办法查问当年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砚,你且回去好好问问你的父母,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记住此时不宜宣张,如果你不想让她魂飞魄散的话,我再想想办法,先将她的怨气消除一部分再说。”
云砚含泪辞别杜若,望着已经疯狂了的白怜儿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