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歆是听说程家人带着聘礼上门了，惊慌之下，什么也来不及想的就直接跑了过来。
这时候冲进院子里，果然是看见十几箱聘礼摆在这里，面前的老太婆面色又十分不善。
她虽然不认识蒋氏，可是猜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顿时就刹住脚步，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然后方才缓慢的转头看向唐琦：“大姐，我……”
她想要求救。
唐琦却没等她开口就不徐不缓的的继续对蒋氏道：“程老夫人，就像我刚才说的，请您把聘礼带回去吧，我四妹妹和您府上议亲的事，就此作罢！”
唐歆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公然替自己出头，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不自觉的就走到她身边，哽咽着又叫了声：“大姐……”
厅中刘氏这时候已经走了出来。
蒋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盯着唐琦，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能吃人，咬牙切齿道：“你这没规矩的丫头！荣国侯府的长辈是都死绝了么？几时轮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是几十年没被人这样顶撞过了，本来还碍于身份想摆谱，可到底是恼羞成怒，到了后面，就几乎是声音脱线的尖叫出来的。
“老夫人！老夫人息怒啊！”梁妈妈唯恐她气出个好歹来，就拼命地给她拍背帮她顺气。
刘氏走到当前，站定了。
她嫌恶的先是看了唐歆一眼。
唐歆到底还是畏惧嫡母，本能的缩了缩脑袋。
唐琦已经压低了声音，飞快的在刘氏耳边提醒了句：“事关父亲的官声和脸面，此事必须作罢！”
刘氏本来是要出来给蒋氏赔罪打圆场的，这时候脑子就迅速转过弯来——
的确，外面有关程玉瑾的那些话传得太难听了，就算一开始唐建渊是想要顺水推舟给程皇后和程家一个面子，现在也绝对不成了。
不仅仅是她怕被人戳脊梁骨，唐建渊更怕。
这么一想通，刘氏反而定下心来。
她脸上重新挂了笑，从容的走到蒋氏面前，道：“老夫人您息怒，琦儿她们姐妹几个一向感情好，说话难免失了轻重。”
蒋氏一开始以为她是要道歉的，但是看她这个神情语气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果然，就听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小女的话却是没错的，这门婚事，还需从长计议，我暂时不能应了你！”
言罢，她冲候在院子里的钱管家使了个眼色：“既然老夫人着急回去，那我也就不留客了。钱管家，叫人帮着把东西送出去，仔细着些，别磕了碰了，也别落下什么。”
“是！夫人！”钱管家招呼了一声，院子外面马上十来个小厮就涌了进来，动手要去搬箱子。
这就是要公开赶人了？
蒋氏怎么都没料到唐家的人敢这么对她。
“你——”她骤然一怒，血气上涌，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手指着蒋氏就要发作，却不想气过了头，一口气没上来，居然是两眼一翻，直直的往后栽了去。
“老夫人——”梁妈妈尖叫起来。
刘氏和唐琦也都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人帮忙：“来人！快帮忙把老夫人先扶进去！”
院子里瞬间乱作一团，七八个丫鬟婆子涌上来，把蒋氏又抬进了厅里。
这厅里没有床榻，刘氏一边叫人去搬张睡榻过来，一边帮着将那老夫人先安置在了椅子上靠着。
这老夫人年纪大了，这要是真让她在荣国侯府出点什么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快去请大夫！”唐琦原就是来挑事儿的，却没想到这老夫人这么不经气，也是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
这边梁妈妈却是不肯了，一边护着蒋氏，一边转头去骂身后手足无措的大丫鬟：“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宫禀了皇后娘娘，请太医过来？老夫人要是有个好歹，你们都得掉脑袋！”
唐家的人简直过分！她这是要借题发挥的把事情闹大了！
刘氏心里咯噔一下，见那丫鬟答应着转身就走，刚想阻拦，却被唐琦拉了一把。
唐琦冲她摇摇头：“算了母亲！人倒在这里，捂是捂不住的！”见刘氏焦灼，就又安抚道：“这老夫人的身体好像一直都还算硬朗，没听说有什么隐疾，应该就是一时背过气去了，您先别慌。”
横竖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了。
“唉！”刘氏叹了口气，也不能闲着不管事儿，就还是出去吩咐人泡参茶了。
唐琦守在这正厅里，百无聊赖的左右环顾一圈，突然就微微的皱了下眉头。
香雪见状，不由的奇怪：“小姐，您怎么了？”
唐琦抿抿唇：“这里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西院的那两个居然没来？”
唐逸不露面，无可厚非，可那两个丫头居然也关起门来假装不知道？唐晩也就算了，如果唐念都不露面，那这场戏后面要继续唱下去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的！
唐琦一时有些犹疑不定。
这时候，追着唐歆晚一步过来的灵玉才怯怯的道：“奴婢方才过来的路上遇见二小姐院子里的红玉了，听说是要去杨太傅府上请杨家小姐过来玩。”
这个时候？家里闹成这样，唐晩和唐念还有心思请人过来做客？
这不像是唐晩的作风！
唐晩的为人，向来都狡诈谨慎又滴水不漏的！
唐琦直觉的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这边很快就有人搬了睡榻过来，众人又小心翼翼的把蒋氏抬到那榻上躺下，才刚安置好，府里的许大夫也急匆匆的背着药箱赶来了。
梁妈妈虽是有心刁难唐家人，可现在老夫人背过气去了，情况不明，她是不敢拿老夫人的性命来耽搁的，所以虽不情愿，也还是勉强让许大夫上前把了脉。
许大夫是荣国侯府的家养大夫，在唐家做事几十年，算是自己人。
他也知道程家人今天来者不善，虽然那老夫人只是一口气没上来给晕死过去了，并无大碍，他却知道轻重，并不想给程家人借题发挥的机会，于是便就夸大道：“程老夫人方才盛怒之下，气血逆涌，导致血管闭塞，老夫人年纪大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小得须得立刻给扎针疏通一下。”
梁妈妈是不敢让老夫人在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任何闪失的，闻言便有些惊慌，又是只能点头。
许大夫于是取了针灸用的银针出来，给蒋氏扎了几针，最后故意选了会让人产生剧痛的两个穴位，这么一刺激，蒋氏惊痛之余哎哟哟了一声便就猛地转醒。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了？”梁妈妈终于松了口气，跪在地上凑过去握住她的手。
蒋氏睁开眼，还是觉得头疼，目光左右巡视一圈，看着环境不是在自己家里，又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方才前一刻发生的事，顿时又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老夫人，您方才只是急怒攻心，没什么大碍的。”许大夫这才说道，一边收拾了药箱起身。
这时候刘氏已经回来了，身后子兰的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碗刚沏好的参茶。
刘氏闻言就松了口气，走上前去，示意子兰把参茶奉上：“老夫人无碍就好，您看您是继续歇一会儿还是我吩咐人抬软轿过来伺候您回府？”
这居然又是个逐客令？
蒋氏一怒，就撑着力气一下子坐起来，她一把将子兰推开一边，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刘氏，冷笑：“刘氏！你在说这话之前最好再仔细想想清楚，这门婚事原就是皇后娘娘撮合的，你们唐家也是应承过的，现在你要反悔的话……”
她又搬出程皇后来，分明就是个威逼的意思。
刘氏微微皱眉，外面唐建渊却已经黑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因为带着怒气，他几乎是脚下生风，人没到就已经冷然开口：“皇后娘娘有意撮合，原是好意，但此事一波三折，我唐家毁诺也是事出有因。”
好歹没有直接说程玉瑾的名声臭了，他们唐家不愿意跟着丢人现眼。
蒋氏是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事儿亲自赶回来，意外之余就一时有点没能反应过来。
说话间，唐建渊已经进了正厅。
“老爷！”刘氏顿时定了心，迎上去。
唐建渊理都没理，只就仍是对蒋氏道：“今日劳烦程老夫人亲自走这一趟，您老既然身体不适，本侯也就不留客了，至于皇后娘娘那边本侯随后会亲自过去说明原委，之前说过的儿女婚事，咱们就此作罢！”
如果说刘氏拒绝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礼让和客气的，那么现在唐建渊说话可就是半点情面也不留的了。
唐歆听了这话，心中几乎是欣喜若狂。
蒋氏却已经气到七窍生烟，手指着唐建渊一阵的气喘不畅：“你——唐建渊！你这是敬酒不吃，这门亲事，今天你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盛怒之下，她是已经完全不考虑别的了，甚至都没想过，以唐建渊如今水涨船高的这个地位，哪怕是高居后位的皇后对他也是十分客气的。
“你家娶亲，我家嫁女，这可是两厢情愿的事，程老夫人，本侯对你客气，是看在我与定国公份数同僚的面子上，您要做主，自可以回国公府去，本侯的家务事，就不劳费心了！”唐建渊也是被她这嚣张的态度激怒，语气生硬，毫不留情。
这个人，说是一介文臣，早年却也有过随军征战的经历，也自有一些行伍之人宁折不弯的臭脾气。
“荣国侯，你这是背信弃义！”蒋氏碰了个灰头土脸的硬钉子，顿时就气昏了头，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怒气一上涌，就又眼前一晕，跌回了榻上，只盯着唐建渊叫板，“这儿女婚事，本就是咱们两家有言在先的，现如今你却公然反悔？这是欺我程家在朝中无人吗？”
唐歆手里揪着帕子，眼睛都不知道该看谁，一会儿怕唐建渊顶不住压力，一会儿又怕蒋氏再说出什么更逼人的话来，当真是紧张不已。
蒋氏气得面色通红，死不罢休的盯着唐建渊。
“是你程家先闹出了丑闻在先，本侯是个男人，但也是为人父辈的人了，我不能不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若是你程家执意要以为是我背信弃义，那就当是我是背信弃义吧。本侯再说一遍——咱们两家的儿女婚事，就此作罢！本侯还有公务要处理，夫人，替我送程老夫人！”唐建渊却是打定了主意，直接甩袖就走。
不想这一转身，却迎着程玉瑾笑吟吟的从院外直闯进来，一边走，一边且是声音朗朗的调侃：“荣国侯近来顶了左相的差事，正值春风得意，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您这朝堂威风都耍到家里来了，就不太合适了吧？”
“程世子？”唐建渊本就高傲，自然不会被这个小辈镇住，当即冷笑：“你来得正好，程老夫人身体不适，本侯还有公务，不便相送，便由你接她回去吧！”
“咱们把正经事办完了，我自然会送祖母回去！”程玉瑾也没被他唬住，挑眉一笑就跨进了门来，他本就是个放荡不羁的纨绔，进门也不避讳，明目张胆的就在当场搜罗一圈，看了看唐琦又看了看唐歆，可谓十分大胆。
他的样貌其实生得不差，但是现在顶着一顶得了花柳病的帽子，唐歆就几乎吓得花容失色，本能的就往唐琦身后缩。
唐琦虽然是见过世面的，可是被一个登徒子这样当众打量，也是心生恼怒的蹙了眉头。
“来人！”唐建渊已经忍无可忍的要下令赶人。
“侯爷！”程玉瑾却是再次打断他的话，脸上表情居然是成竹在胸的：“既然你们前面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之前答应我们程家的婚约之事要作罢？”
“本侯自然说话算数，你们走吧！”唐建渊也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可是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他回来的时候侯府门外还有许多邻里和路人在围观，这事情完全耽误不得。
蒋氏这辈子就没有被人这么撵过，这时候被梁妈妈扶着颤巍巍的走过来，刚要开骂，站在门口的程玉瑾却已经抢先开口：“你不愿意，可是——你家的女儿愿意啊！”
众人狐疑，不约而同的齐齐转头看过去。
就见他好整以暇的往身后门框上一靠，甩袖之余手指一松，就自掌中现出一物。
唐歆看得不由怔住。
而唐琦，却是脸色惨变，刷的一下，血色全无。